眼见裕水村村长动着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杨家管事不由冷笑,眼神轻蔑而不屑,他开口:“我看你们……”
话未说完,便听到惊呼四起。
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杨家管事只看到了冲上来的裕水村村民,以及他先时根本没有在意的那两个看着甚不起眼的村妇倒在了地上,脸色惨白,额头之上满是血。
“这两位冲出去的突然,虽说被人拉了一把,可到底还是受了伤,受伤之前坚称亡夫救人不是图的钱!”春妈妈说着打听来的事,一时唏嘘不已,“那个茶馆的江先生今日就在说这件事,道这是‘以死明志’!”
好个“以死明志”,都说出几分大义来了!
杨家管事跪在杨老夫人面前,头上沾了不少茶叶,形容狼狈,脸色却是难看至极。
什么下河捞人不为钱,这话骗谁呢!这裕水村的人就是为了钱财下河捞的人!
这群贪图钱财的刁民,更刁钻的是那个姓庄的!连百姓都知道庄大人在事发之后特意跑了趟裕水村,而后裕水村的人便扛着棺材上门了,更别提杨家了。
庄浩然做这些事根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而是就这般光明正大的做着,也没打算瞒着任何人。
不必说了,这就是挑衅,明晃晃的挑衅!实在太可恨了!杨家管事心道。
“赏”了他的脑袋两盏茶水的杨老夫人脸色阴沉,那日被马车砸伤的腿脚打着石膏,恨恨的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怎么办事的?我都不知晓你这等人大丽是如何提拔的?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对着杨老夫人“不会认错”的态度,杨家管事并不奇怪:老夫人就是这样的人!而且他敢肯定,当日之事若是告诉了杨老夫人,她会一边骂着‘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一边也叫他强硬回怼。
总之,事情办成了就是杨老夫人的智谋不凡,办不成就是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杨家管事脸色难看,心里头如今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大人赶紧回来的好!
如今杨家后宅的情形实在乱的很:两个主子,一个失踪不见踪影,另一个受伤伤了腿脚还丢了重要的拐杖。偏出事的原因还是两个主子内斗,都怪不到其他人身上。再加上先前书信真假不知……想也知道大人回来之后要大发雷霆了。
杨家后宅乱的自顾不暇,自然没工夫管外头的事,姜韶颜听罢“以死明志”的李家两个寡妇的事也未再听下去了,左右有庄浩然在,杨家根本抽不开心思管其他的事。
女孩子靠在软椅上伸了个懒腰:忙了这么多天如今倒是难得的空闲,她起身,踩着才换上的软底绣鞋向厨房走去。
别苑竹林里的笋冒头了,白管事把青笋挖了不少出来,昨儿配着腌好的咸肉炖了几锅腌笃鲜。
算算日子,忙了这么些天,她许久没有给她在宝陵认识的“食友”们送些吃食了。
连锅带着炖好的腌笃鲜搬上了马车,头一遭去的就是她在宝陵认识的第一个“食友”静慈师太那里。
今日不是什么“礼佛日”,光明庵里也没什么客人,带着一锅腌笃鲜见到静慈师太时,静慈师太正在用荆桃花酿酒。
“姜四小姐!”不等姜韶颜开口,静慈师太便主动开口唤了她一声,忘年交之间自然用不着自忖什么身份,静慈师太也不介意主动唤她,而后一边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对姜韶颜的一声“静慈师太”的见礼声回了个招呼,一边目光下意识的落到了一旁香梨抱着的炖锅上。
“食友”带着锅上门的举动是什么奇怪事么?并不!有些吃食本就是锅里炖着更香呢!放在食盒里早凉了不好吃了呢!
咸鲜的炖香味隔着炖锅隐隐散开,静慈师太深吸了一口气,半点不意外的猜中了锅里的东西:“腌笃鲜!”
腌笃鲜又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吃食,对于静慈师太这等老饕来说,要是猜不中才奇怪了。
女孩子笑着应了一声,接过香梨手里的炖锅摆到了她面前的石桌上,笑着说道:“那一院子的青笋冒头了,我便拿来用用。”
“姜四小姐一贯是个会吃的,就近取材最是厉害!”静慈师太瞥了她一眼,道,“那一院子的青竹叫你物尽其用了,又能用来做腌笃鲜又能用来做桌凳,还做了个竹亭子。”
姜韶颜闻言忍不住轻哂,道:“竹亭夏日乘凉不错。”
本就是随意寒暄,静慈师太一边“嗯”了一声,一边接过香梨递来的碗筷,毫不客气的用勺子伸进汤里舀起了腌笃鲜来吃,吃了一碗便给出了评价:“咸鲜的很,咸度偏淡,光喝正好,若是用来下饭就不成了!”
女孩子笑着承认了静慈师太的评价,抬头目光落到静慈师太柔和平静的眉眼之上,顿了片刻,忽道:“师太口味偏重,味虽不错,于身体却无大益,清淡些好。”
人上了年岁味觉便不如年轻时灵敏,口味会不自觉变重。
静慈师太闻言,舀汤的手顿了一顿,抬眼看向女孩子带着笑意的眉眼,片刻之后,才道:“怎么?要回长安了?”
女孩子“嗯”了一声,坦言:“江南道的事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静慈师太停顿的动作也在此时恢复了过来,一边继续舀汤,一边问道:“还会回来么?”说罢不等女孩子的回话便继续说了下去,“我第一次见你便发现你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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