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仉南星先是没有说话,双手一点点离开方向盘,上身后倾靠着座椅,沉吟半晌,问:“介意我抽根烟吗?”
阮芳雨说:“不介意。”
“谢谢。”仉南星从西装口袋摸出烟盒,抖了根叼在嘴里,他没有一丝街头大汉抽烟的豪放粗鲁,反而带着轻韧的洒脱流畅。
仉南星单手习惯性握着方向盘,吐出一口眼圈。“你知道星航小时候的事吗?”
阮芳雨想说知道,但他又觉仉南星所要说的远比他了解那些要多,于是回了个折中的答案。“知道一点。”
“他挺可怜的。”仉南星盯着自己手腕洁白凸起的腕骨,说:“星航是我父亲跟‘慰感期’Omega的私生子。身为儿子,他的的所作所为我没有资格评价,我就只说星航。”
“他被带回仉家时候只有六岁,在那之前跟在那个女人身边。我父亲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把他买了回来。”
阮芳雨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指那天自己在校门口见到的,仉星航的妈妈,但仉南星却用了“买”这个充满讽刺的字。
“我父亲这么做完全是迫于爷爷的压力,我那时候已经分化,确认是Omega,我母亲又无法再孕。仉家每一代都是精英Alpha掌权,所以他们把希望放在星航身上。”仉星航被接回去,并非仉家本愿,只因大势所趋,他们需要一个优质Alpha。
“我们家郊外有栋别墅,是爷爷早些年的资产,平日里空着,只有宴会或是度假时过去。星航就被关在那里,不允许出门,不允许露面,家庭教师和医生都是从本家调过去嘴牢的人。他活着,却没有一点活人的轨迹。像条肉狗一样,就等着分化,然后由人决定是吃肉还是豢养。”
仉南星平静着揭开家丑和家族里残忍的遮羞布。
阮芳雨听他这个形容,张了下嘴,下意识想反驳……又觉着深深的肮脏和恶心。
原来不止仉星航自己,在周围所有人眼中,他都活的不像个人。
“星航来到别墅以后,晚上神经高度紧张,稍有一点声响都会被惊醒。白天像只木讷的小蜗牛,伸长触角,谨慎试探四周,他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说话轻声细语,连饭吃了都不敢再添,每天打量,试探,仰着脸对所有人尽力讨好。”
“那时候……”阮芳雨问:“就没有一个人对他好吗?”那个小孩子,他也不过才六岁,倏地从妈妈身边离开被扔进一个陌生环境,失去了自由,所有人都昂着高傲的头颅,他被困在围墙之中要和这些人朝夕相处。他怎么能不害怕,所以才会逼迫自己强颜欢笑,卑微迎合,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经历人情冷暖太早,懂事的太早,来到这世间,还没尝过温暖就先被埋进黑暗。
仉南星捻着烧到指尖的烟头,摁灭在熄烟器里,极轻出了口气。“没有。”
“我那时候,出了点事。自顾不暇。我父亲……”他苦笑了下。“算了。”
“仉家亏欠他太多了。你们两个在一起这么久,你应该发现了星航的一些……小习惯。比如,他邻墙时会不自觉靠过去,然后端端正正站好,再比如,他怕黑,所有缺乏光亮的地方都不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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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休息~
第81章 遗产继承人
阳光透过树梢把光斑投在车里,四周非常安静。阮芳雨说不出话,他一直都知道仉星航童年悲伤萧条,但想象原不如事实来得残忍……来自精神上一小刀一小刀的凌迟,远比小说中的更加可怕。
“我母亲对于财势有很强的执念。”仉南星说:“她在得知星航被接回来后,精神变得极其不稳定,暴躁易怒,有次早晨,她起得晚,星航那时刚来,想要讨好她,把早饭端上楼去送到她房间,结果因为走路声音大被从楼梯上踹了下来。”
“当时的星航没哭也没闹,靠在楼梯口墙上,他的手被瓷片划了道口子,流下一滩血。佣人手忙脚乱收拾残局,他见我走过来,仰着脸问:南星哥哥,我可以去你房间洗洗手吗?”
仉星航在仉家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他没有确切身份,即不是少爷也不是奴仆,做什么都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谁,因为没有人会管他。
从那次以后,仉星航走路的脚步就一直都很轻,每每靠近谁都悄无声息。没有人天生就冰冷的缺乏共情,仉星航的漠然与偏执是在漫长时间的冷眼和虐待中一点点积磨出来的,他被养成这个样子,任何人都应该怨,却独独怨不得他自己。
仉南星垂着眼,长睫收敛瞳孔中的悲哀和麻木。他自己也是个渣滓,在那个孩子彷徨胆怯朝他伸手时,给出的答案却是“不行。”
这么多年来,他隔三差五就得把这段记忆从脑海里翻腾遍,近乎自虐的回顾。他让自己时时铭记,他也是那些冷眼旁观者里的一员。仉南星压抑着出了口气。“他的身份不能公开,所以每次举行大型宴会时,我妈都会把他关进地下室,犯了错误也是。”
“爷爷主张把他接回来,却不管他读书以外的生活琐事,美其名曰是磨炼。他对星航十分严厉,爷爷喜欢的书,星航也要读,每周一本,周末检查时要一字不落背给他听,并且还要从中说出自己心得感悟,不合格就靠墙站……星航从小就是一个特别奇怪的孩子,无论承受什么从来不哭,那双眼似乎只会笑,流不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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