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芝故意没答他那个问题,换了个话头:“罗嘉熠现在势头猛,我看他是严总的plan B,真要留不住你,她就把罗嘉熠捧出来。”
展言笑了笑,对此并不意外。罗嘉熠去年才冒出头,靠某个益智类的常驻综艺火了一把,现在立欣的资源往他身上倾斜了很多。之前陈芳芝想让展言回去演立欣独立出品的剧,那个剧原本定的男主角就是罗嘉熠。他一点儿不怵陈芳芝,马上发微博阴阳她和展言,背后没靠山是不可能的。
“陈姐,”展言从琴房退出来,靠在外面的墙壁上,难得想跟她说两句心里话,“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陈芳芝难以置信,“看着后浪拍过来挺好的?”
“我的意思是,”展言斟酌着,“其实迟老师说得没错,我演得就是不好。”
陈芳芝刚开口了一个音节,但是展言立刻打断了她:“省省吧,别哄我了。我都让你们忽悠瘸了。”
陈芳芝仍不甘心:“你不要这么不自信……”
“不是不自信,就是事实而已。”展言说得很平静,“我看得出我跟迟老师之间的差距。”
陈芳芝立刻掏出了一大段话来,她本意是想让展言跟着迟也学习学习,没想到给了他一个降维打击,直接把人打击没了。但她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什么没必要跟迟也那样的天才比,什么勤能补拙。展言都懒得打断她,就那么心不在焉地听完,然后说了一句:“但是表演从来没有让我快乐过。”
陈芳芝发出了一个特别微妙的音节,那意思好像是说“快乐算什么”,听起来就和当初展言跑进她办公室,说还是东苔更适合去演戏的时候她的反应一样。只是陈芳芝现在不会再那么直接地斥责他天真幼稚了。她非常保留地回了一句:“所以……?”
“所以有人替代我,其实挺好的。”展言低下头,“早该如此。”
如果这个世界像展言想的那样公平,正常和有秩序,那么他早就应该被取代了。正常的世界里,演得好的人才应该去演戏,而他应该去唱歌。人就应该做他们擅长并且喜欢的事。可是这个世界一点也不正常。展言很多年前翻唱过那支歌里唱,你能想象一个没有国度、没有战争、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的人间吗?答案是难以想象,这个世界并不是这样运转的。他们甚至连这样唱歌的人都容不下,要将他杀害。展言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无数人都惊叹于他的幸运,分析到底是什么让他持续走红了这么长时间,但展言从来没有觉得他们有哪一句话说对过,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这是一个不正常的世界。他演得不行,但是所有人都捧着他。接一部戏,火了,那就再接一部。甲方点名要你,你就是最好的。数据能打,观众就是喜欢你,那些批评的声音都是黑子,是别人派来的。你占了别人的机会?那不重要,谁让他不火呢?展言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这些声音裹着,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唯一能够听到的就是自己的恐惧,不要走错。他在恐惧里战栗。不能走错一步,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能够取代你,你就是有这个命。快乐重要吗?意义重要吗?没有人的工作是快乐的,这世上99%的人劳碌都不是为了意义,大家都得妥协。你实现了音乐“梦想”,不是也不快乐吗?所以忍一忍吧,再忍一忍就好了,反正最后还有钱,很多很多的钱。
陈芳芝理解不了,但她马上说:“就是这里变了。”
展言:“嗯?”
陈芳芝:“以前你绝对不会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江少珩回来以后变的。”
展言好像很多事都不在乎了。
“我看你现在是有情饮水饱,”陈芳芝冷笑了一声,“真是个恋爱脑。”
展言不以为忤:“恋爱脑有什么不好的?陈姐,你也去谈场恋爱吧。”
陈芳芝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再!见!”然后她把电话挂了,如果这是老式的座机,她一定是很用力地把话筒砸了下去。
展言正愣着,一只手突然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卧槽!”展言像猫一样弹起来,让江少珩吓得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江少珩下意识地把人抱住,压低声音安抚:“是我是我……”
“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江少珩哭笑不得:“你自己打电话太投入了。”
然后又问:“什么恋爱脑?”
“没什么。”展言特别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脸。
是江少珩让他变了吗?也许是吧,但展言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江少珩让他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展言摇摇头,“弹舒服了?”
江少珩眉头还是紧着:“想把那破玩意儿拆了。”
展言笑出声来,拉住了江少珩的手:“明天再拆吧。”
他们晚上没怎么睡。江少珩弹不了琴,又受不了那个破烂的静音系统,郁闷得睡不着觉,辗转反侧,弄得展言也没办法睡。他干脆把人拉起来,逼着他说话。他们从猜测江晏为什么要喊江晟过去吃饭开始聊,再讲到展言跟陈芳芝商定的要争取的那些人脉资源,然后又说回到江少珩的父母身上,讲他目睹过的每一件狗血家庭事件。说着说着他们就听见了段平霞起床的声音,但是房间里的窗帘依然拉得很紧,一丝光都没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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