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琴哪能放客厅啊!”展言把手里的酒杯递给他,随口抱怨了一句。江少珩低下头,眼尖地发现威士忌里浮了一根猫毛。展言把另一个杯子掂在手心, 仰脖喝光了杯底。他没看江少珩,暗暗地在心中懊悔刚才说的那句话。
那句话毫无意义。他们当年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退一步来说, 不经历当年那些事, 他们也变不成今天的样子。说出来了, 反倒把某些事揭破了。展言把酒瓶拿过来,掩饰着给自己又倒了半杯, 一转眼, 看见江少珩也不说话, 正皱着眉头往杯里看。
“还要冰么?”展言问他。
江少珩摇了摇头, 伸了一根手指进去, 把那根猫毛弄了出来。然后无所谓地把剩下的酒喝了,突然道:“其实我一直有话想问你。”
展言伸手拿他的杯子:“我帮你去换一个杯子来。”
江少珩顺势捏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也不说别的,就直勾勾地看着他。既然他主动提了分手的事,那江少珩无论如何要把想问的话问出口了。展言深吸了一口气,干脆席地而坐,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你问吧。”
江少珩也坐了下来,先把杯子递到他面前,让他倒酒。
威士忌倒下来,冰块被酒液冲得丁零当啷一片乱响。
“当初在电话里我问是不是你,”江少珩看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说?”
展言避开他的眼神,缓慢地把酒瓶放到了自己身边。
“你都已经认定了是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少珩很平静地看着他:“我没有。”
“你有。”
“如果我认定了是你,就不会还想着回国来找你。”江少珩跟他讲道理,“我当时只是对你很生气……”
展言讽刺地“哈”了一声。江少珩停了一下,然后当做没听见一样,继续往下说:“我很生气,因为不管是谁做的,一定与你有关。可能是你的经纪人,也可能是你的老板。但我从来不觉得你会故意这么做。”
“这不还是算在了我头上?”
江少珩目光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好一会儿,轻声道:“对不起。”
展言像是被他刺了一下,反而不自在地低下了头,手指在杯沿口滑了几下。
“我不是要你道歉,”展言说了一半,停下来,抬头看着江少珩,似乎要用很大的力气强迫自己说这句话,“你算在我头上,也没错。”这是真心的,他并不是在讽刺。这句话一出口,后面就显得容易多了。展言突然笑了一声,很痛快地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下去,被酒劲儿冲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要非得聊这个,那就摊开来聊。”展言指了指江少珩的杯子,示意他也喝,“咱们俩数数,要是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就喝一杯,行不行?你冷暴力,认不认?”
江少珩想也没想就把半杯酒喝了,展言又给他倒上。
“你还不相信我!”
江少珩没停,又把酒喝了。
展言下意识把酒瓶搭在他酒杯上,想了一会儿,竟然想不出第三条了,于是愤愤地又重复一遍:“你冷暴力!”
江少珩笑了,他干脆把酒瓶接了过来,对着瓶喝了好几口。琥珀色的液体眼见着飞速下降,他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展言把酒瓶抢了回来。
“我……”展言握着酒瓶,卡了壳,江少珩替他说:“你拉黑我。”
展言理直气壮地一瞪眼睛:“那叫什么错!”
江少珩有点儿愣了。林至恺虽然价格标得高,但酒是真烈,一点儿没给掺水。江少珩这么猛喝几下,脸上已经红了,看着展言,神情像个小孩子:“那你到底有什么错?”
“我错在……”展言给自己倒酒,“口口声声怨你不肯让我陪你承担,可你刚甩给我一点点负面情绪,我就受不了了。”他把杯子高高地举起来,敬江少珩似的,“那是你亲妹妹,你该生气……换我我也会生气。可我多金贵啊,都不肯跟你解释一句。”然后一仰脖自己喝了,又看他,“你心里就是这么怪我的,是吧?”
江少珩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眼底悄然红了一片。
展言继续给自己倒酒:“我还错在……明知道陈姐做得不对,不好意思说——”他笑了一声,无情地戳穿了自己,“不敢说。”
他又把酒喝下去,“嘶”地倒抽了一口气,好像酒是洒在了溃烂的伤口上。
“我后来想过,如果陈姐提早告诉我,她准备拉江楚来给我垫背,我会不会阻止她。”展言自嘲地笑了笑,“还不真一定。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我满脑子就是,我妈知道了会怎么说,别人会怎么说,我混不下去了怎么办……”展言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威士忌在他皮肤下燃起熊熊的火,“当我听到她说事情解决了的时候,我心里只有庆幸。那个时候如果你告诉我,让我站出去替你妹妹,我坦白跟你讲——我不肯的。”
江少珩伸手抓了他一下,但是展言把他拍开了,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落下了眼泪,这些话他从来没有一刻说出口,他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但真的开始了,也就停不下来了。
“你想知道是谁,可以啊,我现在告诉你。是田杨杨告诉了陈姐江楚和苏老师的事情,然后是陈姐,用这事儿替掉了咱们俩的爆料。我当时确实不知道,后来想明白的……但是我有什么脸跟你说啊?”展言看着江少珩,“我跟你打完那个电话,知道了这个事情,我求陈姐给我十五分钟缓一缓。我那个时候就在想,我要挺直了腰出去问她,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我就硬气一点,哪怕我不干了,哪怕我有这个勇气跟她撕破脸,我都算对得起江楚,对得起苏老师……可是我当时想了十五分钟,想来想去,还是不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