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礼亲王一时语塞,脑筋飞转,他虽跋扈并非痴傻,这小娘子话里有话,他怎么能听不出来。
七姜见这位有所察觉,也不在意,继续大方镇定地说:“不论是朝堂上的诸位大人,还是未上朝的文武官员,以及皇亲国戚,所有的人都明白,所谓的长街明灯,是为了安抚先帝丧子之痛,朝臣们乃至百姓们,都对先帝无比敬爱,在无法安抚先帝的伤痛时,认可了这招魂回故里的说法,只求先帝能有半分宽慰。”
朝臣中一阵骚动,小娘子这话说的漂亮,既不否定先帝的作为,还捧高了所有人的心意,更重要的是,她说了所有人都不敢说的话,所谓英魂归故里的指明灯,其实就是个哄人的幌子。
七姜继续说道:“二殿下的英魂若愿归故里,早在夜市亮灯前,就已经回到故土、回到先帝的身边,但若二殿下不愿归来,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在外庇佑百姓,继续守护国土。”
这话一出,朝堂上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众人意识到小娘子有备而来,礼亲王气得脸色发红,他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来反驳这几句话。
七姜说道:“正如礼亲王所言,夜市使得城中百姓多了一分营生,那是先帝的心意,当年京中头一回有了彻夜不歇的集市,百姓们图新鲜热闹,以及对二殿下的怀念,夜市里着实兴旺热闹过几年。时过境迁,眼前的现实是,京中虽四季分明,但冬季较为漫长,漫长的冬季里,这些摊主们除了每夜挨冻受苦,赚不到一个铜板,靠着夏日所赚的银两,一家人堪堪果腹,若遇病灾,全家人都难过年关。”
第590章 三日后出发
这些事并不新鲜,上至皇帝下至文武,谁能不知道京中发生了些什么,只是一字一句在这金銮殿上说出来,还是听得人内心震撼,毕竟是盛世繁华下枉死的性命,若不是先帝留下这一切,早就被别有用心之人拿来攻击当今之治。
但这么多年了,不仅无人在乎那些受苦的百姓,更多的人,宁愿看这一根刺扎在皇帝的心间,宁愿先帝留下的枷锁,永远困在皇帝的身上。
一拖再多,皇帝开不了口,大臣们不愿开口,于是一年又一年,有人冻死病死,直到今年,皇帝吃到了那鲜美的馄饨,听见到民怨。
但事情依旧复杂无比,贵妃不惜私下与展敬忠商议,不惜绕一个大圈子,以展怀迁的性命前程为条件,等着云七姜这小娘子去闹。
可年轻人偏不愿受委屈,他们要堂堂正正地解决这件事,于是皇帝给了七姜这个正大光明的机会,却又将她一个小妇人,推到了风口浪尖。
七姜镇定地说道:“臣妇认为,先帝与二殿下皆爱民如子,他们必定不愿为了一份悼念而令百姓受苦,二殿下英灵或归来或在外庇佑百姓守护国土,那都早已经注定了,若……”
“那二殿下突然想回来了呢?”礼亲王猛地打断了七姜的话,冷声道,“照你的话来说,二殿下的英魂若尚未归来,那偶尔有一天,他想要回来,城门前的长明灯却早已灭了,那谁来为英魂领路?”
七姜淡淡一笑:“王爷如此虔心忠诚,如此爱戴二殿下,不如就由您去点灯守着皇城门,不分四季晴雨,万一哪天二殿下的英魂要回来,就能为他领路了。”
礼亲王大怒:“放肆!”
他转而向皇帝禀告:“皇上,大殿之上,朝廷重地,岂容一个无知妇人大放厥词,实在不成体统、斯文扫地。”
七姜来之前就想好了,不论礼亲王或是旁的什么大臣如何撩架挑衅她,她都不正面应对,凡事先请示皇上,当庭吵架可不是什么光彩好看的事。
于是大大方方地望着上首,完全不理会礼亲王的怒气,而皇帝也厌烦了礼亲王的傲慢,指了内侍道:“将最后三页,念给诸卿听一听。”
三页乍一听,想来长篇累牍惹人厌烦,但实则七姜字迹宽大,三页也没多少内容,但是所言所述,是如何安顿那些暂时没有新营生打算的人家,给出了适合他们也不给朝廷添麻烦的办法。
众臣听罢,殿上安静了,皇帝便道:“这些年,诸卿议事,常常化简为繁,一件事来来去去议论不完,于国于民,皆非好事。朕有些年,没见过展云氏这般啰嗦的奏折,诚然每日批阅无数奏折,若人人都如此,朕和内阁大臣们都看瞎了眼,但你们的奏折可以简单,事情不能不仔细办,不要给朕扔一本奏折,就不去想后续的事。”
“皇上恕罪!”
见众臣纷纷跪下,七姜也赶忙跪下,但又忍不住偷偷抬头,刚好撞上太子,被殿下用眼神逼着迅速低下脑袋。
上首继续传来皇帝的话语:“尔等位列朝班,就是要与朕分忧,急国之所急,忧民之所忧,但愿往后,也多一些展云氏这般,真真为民谋福的事情拿来议论。”
“是……”
“传旨,今日起,免文武百官四季节庆问候的奏折,朕不愿再批了,你们也不必提心吊胆再怕遗漏了什么日子。”
“臣领旨。”
七姜听得直皱眉头,这哪儿跟哪儿啊,怎么牵扯到这件事上头去了?
皇帝忽然又道:“展云氏所奏,待御史官查证属实后,即刻撤去夜市,太子前去太庙,向先帝禀告。”
项景渊转身领旨,道了声:“吾皇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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