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颜慌得脸色苍白,伸手捂住了七姜的嘴,探出身子往门外看,生怕叫人听去一字半句。
七姜倒是淡定,拨开玉颜的手说:“有张嬷嬷和映春在,没人能偷听。”
玉颜剧烈地咳嗽,才吃下去的粥几乎要吐出来,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软绵绵地靠在床头。
七姜担心地问:“没事吧,要不我去叫你的嫂嫂进来。”
玉颜摇了摇头,含泪道:“二嫂嫂,这件事再不能提起,他是何家嫡长孙,司空大人最钟爱的孙儿,即便眼下还没有功名,他其实满腹才华,只要花点心思,咳咳咳……”
“你慢些说,别着急。”
“二嫂嫂,他是要继承司空府家业的人,我配不上他。”
七姜听着心疼,看着更心疼,替玉颜顺了顺气,说道:“我就是想,虽然嫁给他,你会过得很好,可你若是不愿意,也不该是被他或是觉得好的我们强迫的。所以我告诉你,你自己好好想想,等身体好了,再与他们商量。”
玉颜哽咽难语:“多谢嫂嫂……”
七姜想了想,又道:“可你心里若有一分愿意,为何不试一试呢,我去过司空府,和你们家完全不同,就更别说甄家那毒妇了,何家的长辈都非常好相处。”
玉颜绝望地闭上眼:“二嫂嫂,寡妇改嫁需夫家长辈应允,我的婆婆巴不得我活人陪葬,怎么肯放我走。”
七姜小声道:“昨晚我和展怀迁商量来着,你们可以伪造一份遗嘱,就说他允许你之后改嫁,你那亡夫的字迹,你熟悉吗?”
玉颜愣住了,这是在说什么话,实在了不得,于情于理都不该做的事,她家嫂嫂怎么敢随口就来。
七姜说:“我知道这不是好事,可我们也没干坏事,又不图甄家的钱财,大不了你的陪嫁就留给他们不要了,干干净净从那个家出来。”
玉颜冷静下来,解释道:“嫂嫂的好意,我都心领了,可您说的是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但这绝不可能。我的婆婆一定会闹,一定会找人辨别遗嘱的真伪,万一他们闹赢了,我就要去衙门挨一百大板。”
七姜吓了一跳:“真的吗?”
玉颜说:“此外,大伯父会受牵连,倘若连他的事也被人发现,司空府一样会遭诟病。朝堂里党派权争,芝麻大的事,都能闹出天,更何况这不伦不孝不忠,二嫂嫂,千万使不得。”
七姜连连点头:“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着急。”
玉颜很感激:“多谢嫂嫂告诉我,眼下才捡回一条命,我什么也不敢想,只求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能不再回到甄家。”
七姜说:“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也许我不该告诉你。”
玉颜摇头:“我虚长嫂嫂几岁,又嫁过人,见得多经历得多,容我真心说一句,嫂嫂做得对。那晚我若不吃几口供品续命,也许你在祠堂见到的已经是我的尸首,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做甄家的鬼,不要死在甄家祠堂,这辈子什么都没得选,死之前让我自己做主一回。”
七姜小时候,常听往来关口的人,说起京城是何等的繁华,心以为京城就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没想到,在京城最富贵的大宅里,年轻姑娘们,活得还不如她这个农家女骄傲。
玉颜咳嗽后,温柔地笑道:“二嫂嫂,瞒来瞒去没意思,您说的对,这样我对二哥哥,也不必隐瞒什么,能敞亮地说了。”
七姜无奈地一笑:“他兴许会怪我,不过算了,我也不在乎。”
玉颜含笑看着嫂嫂,新娘子嘴上说不在乎,眉眼间的神情,可不像是不在乎的。
但有些话,不该她多嘴,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二哥哥有没有福气,就看他自己了。
这个时辰,京城里人来人往开始变得热闹,司空府的马车一早上转了好几条巷子,仙乐居才开张,最好吃的糕点就被一扫而空。
这会儿马车往回走,何世恒在车里清点他买的东西,等下见了怀迁,好让他带给妹妹,都是玉颜最爱吃的。
但马车忽然停下了,小厮在车外说:“哥儿,前头卖菜的翻了板车,滚了满地的山笋,且要等等,他捡完了才能走。”
何世恒掀起帘子看一眼,说道:“你们去帮忙,摔坏的就买下来,人家上山挖笋,运进城里来不容易。”
“是。”
跟车的家仆得令,纷纷前去帮忙,何世恒刚要放下帘子,目光不经意扫过对面的茶楼,两位光鲜体面的妇人走出来,身边跟着的下人,立刻到门外招呼自家的马车和轿子上前。
何世恒放下帘子,只露出一角,他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位,就是玉颜她娘,四夫人王氏,而另一位似曾相识,一时半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在茶楼外道别,各自上了马车和轿子,刚好前路畅通了,分两边离去。
此时,家仆们回来,何世恒便吩咐一人:“去跟着那顶轿子,看看去了哪户人家,小心些,别叫人察觉。”
半个时辰后,何世恒带着满车瓜果点心,在兵部衙门外等表弟,怀迁匆匆出门来,担心地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何世恒反倒一脸轻松:“没什么事,我买了些吃的,你替我送给玉颜。”
展怀迁随手掀开马车的门帘,顿时唬了一跳,能坐三四个人的宽敞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这是要把全京城的点心都搬去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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