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像的羽巾庄严,裙裾衣摆已磨得有些看不清,飞起玉带仍有脱俗之态……
韦浮望着这尊圣母观音石像久了,便生出一种微妙的、古怪的想法。若是脱离这样的石像,若是像甘州百姓一样不在意圣母观音的相貌,若是让观音睁开眼,若是只看她的气质……
韦浮心头剧烈跳了两下。
身后有人又带着外乡客人来拜见圣母观音:“这就是我们堂主带领我们亲自修好的圣母观音像……啊。”
说话的人抬目自豪地看石像,怔了一下。
堂中的韦浮听到声音回头,与那领路人一同看向站在佛堂门口的徐清圆。
徐清圆立在日光下,青翠色裙裾与圣母观音的白衣完全不同。但她无意识地抬目,随意地望一眼诸人,姣好温善的眉眼,被日光渡了一层金色。
某一瞬间,她像是石像活了过来,走下人间,置身红尘,圣洁高贵。
韦浮眸子微微眯了一下。
林雨若怔忡地看着徐清圆,也看着徐清圆身旁的晏郎君。她压下心头不平静,向他们行了一礼:“徐姐姐……徐郎君,你们也来看圣母观音?”
徐清圆回礼。
管事惊讶:“你们认识?”
韦浮收敛方才眼神的一瞬失神,淡笑:“都是行商客人,路上遇见过。”
那管事便点头不多说,回头教徐清圆夫妻二人如何上香,如何叩拜,如何请一尊玉石像回家去供养。
徐清圆像模像样地学习,彬彬有礼问:“我与夫君先前在市集上有买过圣母观音的玉石像,那样的供奉不够虔诚吗?”
管事:“那样其实也行,但是你不是与你夫君要来这里画壁画,自然离圣母观音娘娘更亲近些比较好……许多虔诚信徒,每日正午在烈日下把圣母观音像摆好,一跪就是一个时辰,这才是真的虔诚!”
他自己跟着上了一炷香,跟在徐清圆身后拜了拜观音像。
期间,他狐疑地看眼站在佛堂门口的那位清矍俊逸的徐郎君,不明白徐清圆的夫君为何不拜。晏倾脸色不太好看,徐清圆猜他体弱,便一概用病遮掩过去。
如今,徐清圆二人和韦浮二人装着半熟不熟的陌生人,听那管事介绍虔诚信徒会如何如何。
徐清圆听要在烈日下跪石像一个时辰才叫虔诚,登时蹙眉为难:“这是否会中暑……”
管事嘲弄:“怕中暑就不要拜,若是不灵,便只能怪你们自己不虔诚。我们观音堂从不强迫人多虔诚,圣母观音娘娘也从不强迫你们。”
他们唠叨说了许多话,徐清圆一一称是,一一记下。这位管事大约少见到这样听话乖巧的信徒,说话便和颜悦色三分。
他们请了观音像出门,有其他人来请管事去照料,管事也摆摆手:“我先把这对双徐夫妇送回壁画那里。”
管事对两人和气道:“这壁画当真难画。我们拿了许多底画去让我们堂主挑,我们堂主都说不对,说维摩诘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甘州这边的画工都被我们请遍了,我们雕刻圣母观音的石像没问题,但是画不出对应的维摩诘,我们堂主发了好大脾气。”
管事又赶紧解释:“不过我们堂主平时脾气都很好,只有在遇到圣母观音娘娘的事上比较执着……”
他自豪无比:“这世上最虔诚的圣母观音娘娘的信徒,正是我们堂主!”
韦浮和林雨若跟着他们,默默出佛堂。林雨若本想一路跟着多听一听,她心急如焚,比任何人都想弄清楚关于圣母观音的事。她迫切地想要聆听,心早已被火翻来覆去地烧。
她想知道王灵若除了是兄长的母亲,还是什么。
她想知道为何圣母观音成佛的故事中,没有兄长只言片语的存在。
她想知道林承每一次唤她“若若”时,心中在想什么。
下台阶时,林雨若脚踝在台阶上一顿,她身子微晃,被韦浮抬手扶住。她对韦浮感激一笑,仍试图跟上徐清圆他们。韦浮却拉住她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为了避免怀疑,他们该做他们的事。
比如,寻找朱公。
林雨若恳求:“师兄……”
韦浮:“会有机会的。”
林雨若只好按捺下急切,轻轻应好。她目光游离地追随着徐清圆和晏倾夫妻,到此一刻,甘州一行,她好像终于不再是多余的、无用的那一个累赘。
人行一世,似乎真的有自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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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领着徐清圆二人回去,晏倾一路沉默,只听徐清圆和管事轻声细语地交谈关于圣母观音的事。
路上行人不少,要么来做工,要么来拜圣母观音。徐清圆抱紧怀中新得的玉石像,觉得有些事已经了解得差不多。她悄悄看身旁晏倾,从壁画开始,他就一直在走神。
不是因病而虚弱,他好像一直在回忆什么,思考什么。
怎么,他的过去,和圣母观音有过交集吗?
再或者……这个案子,又一次地和他有关么?就像当初蜀州时原永针对他那样?
徐清圆神思不属,陷入思考中。这一行三人,便只剩下管事滔滔不绝,小夫妻双方成为忠实的听众。
忽然,管事拉拽住二人,晏倾向旁边一侧身,没被他碰到。他并未注意,只目光如火,热烈地催促二人:“看,那是我们的堂主!我们堂主也来拜圣母观音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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