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倾果然已经让他自己看上去和平时无意了,他坐在桌边,慢慢地饮一杯茶,对上她目光,他眼中露出几分笑:“醒了?”
徐清圆睫毛微颤,躲了一下,忍住那差点没控制住的泪点。她含糊嘟囔:“你醒的好早。”
晏倾莞尔:“要忙的事太多了……嗯,你快些起床吧,早膳都备好了。”
徐清圆有心拖延,想让他少劳累一会儿,她说:“不着急吧?我们不是说好你养病,我出去查案子吗?”
晏倾:“哦,昨夜是谁不想我下坟的?难道徐娘子自己可以?”
徐清圆:“有什么不可以?我只是晚上怕,白日未必怕。何况、何况……你应该会把风若借给我吧?”
晏倾道:“风若与我置气,我说了他几句,他有些不高兴。你恐怕说不动现在的他……好了,不要说这些了,快些起身吧。李将军和云延王子那里,都要给个交代的。”
徐清圆只好不情不愿地起床,她绞尽脑汁地想怎么留下晏倾时,晏倾却说要出门。
她正用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一只包子,听他要走,忙站起来,被包子呛得直咳嗽。
晏倾伸手拍她肩,叹道:“你慢慢吃。我有一项活计交给你,你不必和我们出门。我最近手腕无力,写字经常累,但是给陛下与中枢的折子,却不能不写。甘州这边的案子,每日详情都要写书告知陛下,我也向陛下说过我的病……烦请妹妹代笔,至少陛下是知道的,不会怪罪于你。”
徐清圆心中奇怪,觉得他让她代写奏折,有点胆大妄为。
但是……他本来也很胆大就是了。
何况徐清圆今早也确实看到他提笔写字的困难。
他说自己病痛时坦然,徐清圆却为他难受,怕他多想,她赶紧应下,只问:“我该如何写呢?我从未写过折子。”
晏倾:“妹妹自行发挥吧。”
徐清圆:“……?”
风若在门外抱刀而候,徐清圆便没有多说,只送他二人离去。
--
出了客栈,风若就说:“写不了字,却能挖坟,你就不怕徐娘子怀疑你的用心?”
晏倾温和:“不差这一桩。”
怀疑早已是密密蛛网,他是少一笔还是多一笔,都没关系。
风若问:“所以为什么要让她帮你写折子?你真的已经写不了字了?如果是这样,我宁可打晕你带你离开,也不会让你再这么折腾了。”
晏倾:“放心,我心中有数,我没有到那一步。我只是想趁着我还有能力的时候,让陛下看到徐娘子的才华,让陛下看到更多可能。”
他愿意与她成亲,除了要照顾她,本就有托着她的意思——宁可折断自己的羽翅,他也想给她更好的人生。
不然,她嫁给这样羸弱的他,图什么呢?
风若沉默。
他不太聪明,只隐隐觉得晏倾做事有些着急,却说不出所以然。
他只好继续沉默,心想无论晏倾要做什么,他都陪着就是了。
晏倾和他走入熙攘市集间,风若帮他小心避开人群。晏倾转头问他:“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上华天’看一看?我的命令,已经完全请不动你了吗?”
风若噎一下,说:“我是不放心你!我走了,怕你出事。”
晏倾:“我没那么弱。‘上华天’的事更重要,你晚走一日,出事的概率便更高一分。你不相信我的判断吗?何况这里也有李将军、韦郎君他们的暗卫保护。你就是不相信李将军,韦郎君的人也应该信得过吧?”
风若信誓旦旦:“更信不过了!我一直觉得那个姓韦的行事奇怪,遮遮掩掩,藏头藏尾,还对徐清圆……你真的不担心他会抢徐清圆吗?”
晏倾笑一下。
他低声:“若真有人能护她,我倒心安一些。”
风若:“什么?”
晏倾:“我是说,你该走了。再不走,我和徐娘子的安危,都可能被牵连。你觉得是观音案严重,还是‘上华天’的无动于衷严重?分明这一切事,我们早该从‘上华天’那里知道的。”
风若闷了片刻。
他说:“上华天永远不会背叛您。”
晏倾温和:“我知道。所以一定出了一些事。”
风若只好道:“等陪你查完这几个尸体,我就走。我起码得知道这个案子凶手是怎么杀人的,才能放心……郎君,让我多待几个时辰吧。”
晏倾颔首。
他们便重新去了昨日的乱葬岗,土壤没有被人动过,显然没有人回来看。晏倾若有所思间,和风若一同用厚布蒙了口鼻,取出备好的工具,在风若重新挖坟后,蹲在了已经腐烂的尸体旁。
尸体如今就是一团被包裹在雪白衣袍中的腐烂肉物,味道难闻,吸引蝇虫。
任何人都会被恶心到,被吓到。
而年轻的大理寺少卿蹲在尸体旁,拿着小刀和匕首,面不改色,已经准备剖尸了。那些腐朽和难闻的气息,都没有影响到晏倾。
风若看着晏倾沉静雪白的侧脸,乌黑飞翘的睫毛。他一时犹豫,疑神疑鬼道:“这样剖尸,不经过死者家人同意,如果被人知道了,你又得被参一本吧?”
就像积善寺那次,徐清圆就制止他们开棺。
晏倾:“所以选的是没有亲人的死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