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来,虞幼窈名下的产业,都是她自己在打理,生意上的事不需要她出马,可铺面上的经营,都是她在幕后管理。
尤其她那一套将权职下放到铺面,由铺面自我经营,自负盈亏,赏罚分明的管理手段,省心又省力的同时,也促进了店铺良性竞争。
谢府的许多铺面也在用。
做生意的管理和手段,虞幼窈是不缺的。
缺的只是对做生意的认知和实践。
虞幼窈陪着外祖父和外祖母用了晚膳,临走的时候,春晓捧了一摞的书,足有五六本那么多。
到了第二日,殷怀玺来向谢府辞行,并带来了为虞幼窈准备的礼物,都是一些新鲜的果物,吃食。
谢府自要设宴,为他送行。
虞幼窈没有出席,这在殷怀玺预料之中,不过殷怀玺临走时,经过谢府的水云亭,却听到了一曲《阳关三叠》送别曲,婉转幽切,情真意切。
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
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依依顾恋不忍离,泪滴沾巾,无复相辅仁。
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
商参各一垠,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驰神,日驰神。
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穷伤感。
楚天湘水隔远滨,期早托鸿鳞。尺素申,尺素申,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
噫!
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殷怀玺驻足聆耳。
送殷怀玺出门的谢景流,也不觉合上了折扇。
一首曲子,反复弹奏了三次,琴音凄切幽咽,音渐慢,声渐弱,却余音绕怀,留恋不去,唯余嗟叹。
殷怀玺大步走进了水云亭。
虞幼窈一身雪缎裙子,跪坐在琴案前,神仙髻斜斜地绾在头上,只是一根银步摇斜插发间,步摇上长长的流苏垂于耳侧,轻盈地晃动摇曳,眉间染了一缕淡淡的眉黛,宛如雨后春山,正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毓秀。
摆在她身前的,正是他亲手斫制的韶虞,纤玉长指按在琴弦上,久久不忍离。
“窈窈。”殷怀玺低唤一声。
虞幼窈抬眸看他,她眼眶微红,眼底烟水迷离,更衬得眉目潋滟:“我在水云亭略备薄酒,与君更尽酒一杯,权当送别,明日就不去城外送你了。”
不是不想去。
而是!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也是知道,殷怀玺从前离开,总是天不亮,就会悄然离去,往往不会给她送别的机会。
虞幼窈移步桌边,坐下。
殷怀玺定定看她柔桡轻曼,腰间缓带轻盈一束,更显得宫腰楚楚,宛如柳枝,身段已经有了女儿家的玲珑姣好。
他缓缓走到她对面坐定:“青津果酸甜适口,津香弥心,甚得我心。”
“你,你喜欢就好。”虞幼窈面颊微热,连忙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酒,递给了他。
殷怀玺抬手去接,手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刮过她的手背,手背上像被蜜蜂蛰了一下,轻微一麻。
虞幼窈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连忙缩了回手。
始作俑者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将酒杯送到鼻前轻轻一闻:“在地里埋了十余年的女儿红,是难得好酒。”
女儿红是糯米酒,色如琥珀,澄澈纯净,其味更是甜、酸、苦、辛、鲜、涩,六味一体,饮之香、醇、柔、绵、甘。
男女皆适,老少皆宜。
第763章 爱之愈深
仿佛被人窥尽了,那一腔深埋在桂花树下十余年的女儿酒,一经品尝却是香气扑鼻,色浓味醇的心事……
虞幼窈心中一慌,连忙举起酒杯:“这一杯酒,祝郎君长途越渡关津,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重。”
说完,她送酒入愁肠。
殷怀玺定定地看着她一杯尽饮,面上薰染了淡淡的薄媚,酒意薰入眼里,一朦烟水,他送酒入喉,一缕绵柔甘甜,沁入心间,丝丝入扣的情意,密密匝匝,悱恻又缠绵。
酒香人也微醺,连声音也哑了:“酒是哪儿来的?”
虞幼窈抿了一下唇儿:“是我出生之后,我娘用了三亩田的糯谷,酿了三坛女儿红,仔细封装深埋在窕玉院一棵老桂花树下,祖母病重之后,才与我提起这事,离京时我将酒挖了出来,一起带到了泉州。”
与酒一起深埋的,还有对女儿深深地爱。
这份爱随着这酒在地下深埋越愈久,酒香越醇厚,爱之愈深。
待到女儿出嫁之际,就将酒挖出来,作为陪嫁的贺礼,恭送到夫家,按照规矩,从坛中舀出的头三碗酒,要分别呈献给女儿婆家的公公、亲生父亲,以及自己的丈夫,寓意祈盼人寿安康,家运昌盛。
这是浙江绍兴那边的习俗。
京里并没有这样的习俗。
娘是知道,她不能陪伴女儿长大,所以将自己对女儿深爱,酿进酒里,封存在地下,祝愿女儿将来,有大好前程,美好的未来。
只是!
这酒没等到她出嫁,就已经挖出来了,也不好再埋回去。
今儿为殷怀玺送别,她开了一坛酒。
“酒好,人也好,就是饮酒的时机不好,”殷怀玺轻笑一声:“剩下的酒留着,等将来时机成熟了再喝,应是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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