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这才反应过来,虞老夫人去世了。
若是从前,她肯定是要伤心难过,仔细地操持丧事,将婆母风光送走,可自从自知道,她和虞宗慎的婚事,从头到尾都是虞老夫人一手算计,心中便只剩了讽刺。
虞幼窈哭得浑身没有力气劲,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嘶哑着声音,就开始指挥下人布丧、报丧。
檐下红彤彤的灯笼,换成了写了“奠”字的白灯笼,整个虞府一片素裹,下人们提拎着白灯笼,走家串巷地报丧。
“咚咚咚——”
“咚咚——”
“咚——”
镇国侯府守门的门童,听到重重地拍门声,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瞧了旁边的滴漏,嚷声道:“谁啊,这都到子时了……”
“小的榆儿巷虞府的!”
门童一听是虞府,连忙拉了门栓,打开了门,就见门口的小厮穿了白麻衣,提拎了白灯笼,二分的睡意,吓醒了七分。
小厮身上穿了白麻衣,带了晦气,就将白灯笼递进门里去:“我们家老夫人今晚喜丧,家里过来报丧……”
一直到虞府的马车走远了,门童这才打了一个激凌,提拎着报丧的灯拢,撒了腿儿地往里跑……
老人家睡眠都浅,屋里一响起了脚步声,宋老夫人就醒过来了。
姚黄匆匆走进屋里,一张口,就哑了嗓音:“老夫人,虞老夫人方才去了,虞府刚才派人过来报丧了。”
宋老夫人听得一愣:“她、她怎么还走我前头去了?”
这两年,虞老夫人的身子养得比她好。
姚黄也红了眼眶:“说是早年亏狠了身子,年纪大了,怎么养也养不回来了,早前发了一回亢症,养了几年的身子,一下就败了。”
她们老夫人虽然病得厉害,可早年享了福,身子精心一养,人就结实了。
可怜虞老夫人,让荣郡王府造作了。
宋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扯了嗓子就嚎啕大哭:“造孽哟,我苦命的老姐妹啊,自从嫁了人后,就没得一天好,婆母是个厉害人,总逼着媳妇儿,给儿子纳妾,好好的夫妻情份,让姨娘和庶女给坏了,是怄狠了气,总算那也个短命的,哪晓得,她不是享福的命,婆母这才刚去,丈夫也跟着去,一个孀妇,叫族里欺负得吊脖子,叫外人指点着过日子,她是憋着一口气,才将儿子教养成材的,如今儿子高官厚禄,轮到她享福了,憋着的这一口气,就这么泄了,我苦命的老姐妹啊,怎么就能舍得下,那么好的大孙女儿呐,侍奉了在半辈子的菩萨,菩萨咋也不开开眼睛呐……”
宋老夫人想到从前种种,哭得不能自已,她和虞老夫人一起几十年的情份,最明白她的苦楚了。
姚黄也跟着抹眼泪:“虞老夫人操劳了大半辈子,总算能歇一歇了……”
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宋明昭耳里。
宋明昭恍惚又想到了,沐佛节那日,在宝宁寺和虞老夫人的那场谈话。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当时一定拂衣跪拜,请求老夫人将虞幼窈许给他,而不是拐弯抹脚的算计。
怕输的人,注定会输。
输不起的人,终究不会赢。
在虞老夫人面前,他诸多算计,到头来机关算尽,枉负了一世聪明。
是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是虞幼窈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让他心生了恐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了他唯一的机会。
他在虞老夫人面前不敢输,也输不起了。
这段时间,他是攒足了劲,要在科考上一鸣惊人,想要重新攒足了诚意,去虞府向虞老夫人求亲,可随着浙江水患,东南沿海一带倭患海盗四起,科举一再推延,他恍惚有一种遥不可及,求之不得的恐慌。
虞幼窈斡旋不停,一直到虞老夫人装棺了,这才真切地意识到,祖母已经去世了。
她呆呆地站在祖母屋里。
隔了一道屏风,虞宗正和虞宗慎面对面坐着,气氛很凝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虞宗正声音苦涩:“二弟,你和谢氏当年……”
虞宗慎唇边没了笑意:“我们母子三人之间的孽障,何必牵连上她?她都赔了一条命,你怎么还不放过她?”
虞宗正心中大怒:“什么孽不孽障的,母亲这才刚走,你胡说什么呢?”
虞宗慎握在手里的雪里粙牡丹纹茶杯,轻轻一松,就跌到了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当年是我不自量力,妄图攀娇折桂,是母亲贪心不足,与谢府结亲从中获利,是你薄情寡义,害了谢柔嘉的性命,我们都有错,唯独谢柔嘉是无辜的,到头来,好得尽让我们家占尽了,还让她赔了一条命,但凡你还有一点廉耻之心,就不该再提她的名讳。”
虞宗正脸上涌上了一股血气,也不知道是气急败坏,还羞恼成怒。
装了十几年的孝子、良父、好夫,虞宗慎终于撕开了温雅的面具:“虞氏族落魄了几百年,我们那家点家底,也随着父亲去世落败了。”
“我这个内阁首辅,是花了多少银钱打点人脉才有了的?
“你正三品吏部侍郎兼十三道都察御史,更是掏空了谢氏大半的嫁妆产业,才得到的。”
“虞氏族里人才辈出,起兴有望,是谢柔嘉三成的嫁妆产业培养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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