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叹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严不严重我说了算,你过来。”
韦忠义把受伤耳朵伸出去,眼睛却还是往严忆竹瞄。
“还好,看着不严重,应该只是皮外伤,擦擦药就好了。”医生打了个哈欠,“你们这些小崽子不睡觉,打什么架呢?真要出个什么事,这黑灯瞎火的,你们也完蛋了。”
没人回应他。他开始赶人:“都回去吧,回去吧,明天受伤的小崽子来找我拿药水回去自己擦。”
校长说了些“谢谢”“麻烦”之类的话,掏出钱包想付钱,医生摆摆手,把他们送走了。
回去路上,谁都没说话。挂彩的几个心里暗暗松口气,以为能逃过一劫,到了去宿舍的路口就打算转弯。
“回来!去哪儿!”校长几乎是吼出来的,脸色比刚刚还差,“走,去我宿舍讲清楚怎么回事。”
支教队员们见没什么事,都回去了。严忆竹因为担心班上几个学生,就跟着校长去了。古林因为担心她,也没走。
校长的宿舍在食堂最角落里,特地辟出来的,还兼着储藏室、校长办公室的功能。
“说吧,谁先动手的。”校长点了根蜡烛,屋里还是暗得看不清表情。
“是韦、韦忠义,先动手的……”角落里有个矮个子迟疑了很久,终于开口了。
“韦忠义,怎么回事?还动手打人?皮痒了吗?”校长的语气,似乎跟韦忠义挺熟的,并不是全然陌生的样子。
“是我不对,对不……”
“明明是他们先说严老师坏话的!”韦忠义旁边的梁先河不满地打断了他。
一听还跟自己有关系,严忆竹有点呆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短暂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掩饰着慢慢移走了。
校长停顿了一会儿,有点犹豫,但好像不说点什么又不合适。他假装嗓子不舒服,干咳了两声,转向那几个初二快班和初一的学生:“学会背后说人坏话了,昂?还说老师的坏话,我看你们都别上学了!滚回家算了!”经历了前半句艰难的开头后,他忽然又找到了虚张声势厉声训导的熟悉方式,一下觉得舒服多了。
希望小严老师不要觉得尴尬。他默默想。
校长对严忆竹印象挺好的,有一次路过她的课堂,听到她讲《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深入浅出,结合各种例子,挺精彩的,自己都忍不住想听下去。而且她虽然长得好看,却全然不是那种擅长使用美貌的女生,总是素素净净的,跟人说话也从来都客客气气,保持着距离。
但十几岁的孩子,有情窦初开的,有情窦没开但喜欢八卦别人的,平时最喜欢的就是聊老师同学的传闻,谁和谁在一起,谁喜欢谁,谁甩了谁转头跟谁好了,遇到一群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老师,肯定更是要八卦上天了。在校长眼里,小严老师成为他们八卦对象,一点也不奇怪——学生最爱八卦的不就是这些单身、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么?
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校长想。便想着各打四十大板,把小崽子们放回去。
“他们说严老师什么了?”校长还在思考“四十大板怎么打”呢,思绪就被旁边的古林打断了。
这下陷入了更彻底的沉默。
问出这句的古林也后悔了。他当时只是纠结着是不是自己给严忆竹带来了困扰,急于澄清;完全忘了当事人在现场可能会有的尴尬,以及如果被学生添油加醋再传出去带来的更大困扰。
没人说话,梁先河也没说。
那几个快班的学生以为都在等着他们开口。领头的那个支支吾吾的,把头埋得更深了,用几乎只有自己听到得声音说:“大家都在传……那个……古老师喜欢严老师,那个,嗯……严老师不喜欢他,但吊着他……”说完偷偷瞟了一眼严忆竹和古林,看不出什么,赶紧又埋下了头。
严忆竹一听,好气又好笑。看到韦忠义在偷偷看自己,便瞪回去,尽量严肃地冲那几个说:“他们说这些,你们就上去和人家打架?”
“我们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当然要捍卫你!”韦忠义忽然鼓起勇气,说得义正言辞。
“还捍卫,你就是用拳头‘捍卫’的?伤得最重,还充什么英雄好汉。”校长冲着他一顿喷,唾沫星子掉在一群人脸上。
缓了缓,一副脑壳痛的样子,说:“行了,回去每人写一份检查,下周找个时间,一个一个,把自己的检查读给全校听。”
挂了彩的一个一个,慢慢往外走,心里却是轻松得不行,甚至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过了校长这一关。要知道校长最讨厌的就是学生打架,尤其是打群架,之前立过规矩,谁在学校打架,谁就立马滚蛋,并且说到做到,谁来说情都不行。所以这几年,学校里打架事件特别少,即使有,也不敢声张,像这样在操场上六七个人打成一团的,已经很久都没见过了,所以惊动了全校,细节更是被添油加醋,四下传播。
本来校长还想跟严忆竹和古林说点什么,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就闭了嘴,把他们也送走了。
回去路上,古林依旧开着手电筒,和严忆竹并肩走着。两人都没有说话——严忆竹是觉得没有什么说话的必要,古林则在努力组织着措辞。
“那个……”眼看离宿舍越来越近,他终于决定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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