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觉得,但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浪漫。”杨启和研究天文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用数字和符号描述问题,褚衿这番话确实听起来挺新鲜。
“是啊,所以在文学作品里,相爱或无法相爱的人会变成星星。”褚衿说。
杨启和仿佛突然在褚衿的指点下想通一节,笑着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褚衿被那笑晃了下心神,觉得自己刚才仿佛真的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
但他知道不是刚才的言论妙不可言,而是杨启和整个人都会在言行间传递出一种认真和诚恳。
他见过几个这样的人,他们会认真地听你说话,诚恳地和你对话,肯定时会点点头,遇到不同意见也一贯宽和。这样的人能精确得呈现各种类别、各种程度的情绪,并把这些情绪分割、管理得游刃有余,简而言之,他们非常理性。
褚衿不这样,他与人相处时喜欢保持淡淡的疏离。
“我要把你这话记下来,回头跟这帮孩子讲讲,天天聊的不是量子就是弦,不像个年轻人。”杨启和看向这帮研究生。
褚衿觉得能一步步走向人类知识的前沿和边界是件孤勇而又幸福的事。
“我小时候,可想当个科学家了。”可能是被杨启和的态度感染了,他也愿意跟这样的人多聊几句。
“哦?”
“而且三年级的时候,就给自己规划了四个科研目标。”褚衿开始回忆。
杨启和三年级的时候数学打了45分儿,老师说执教这么多年,他是他教过最差的一届里最差的一个学生。
“说来听听。”他挺好奇三年级的小豆包儿能有什么科研目标。
褚衿伸出四个手指头,开始倒数:“推翻相对论,发明永动机,解释暗能量,活捉高维度生物。”他笑笑接着道,“那时候天天拿着网兜儿,生怕抓了五维生物没地方装。”
杨启和没法不笑出声,“不错,都……都是至少诺奖级别的想法。”
“那个时候可想知道宇宙是什么了。”褚衿转头看着星空说。只有孩子才有空暇心心念念得琢磨这个问题,长大了反而不那么感兴趣了。
杨启和敛起笑容,又靠回椅子上,“宇宙是什么啊,我也不知道,或者说,我知道的,不一定比你多。”
“怎么会呢,你是科学家,真理都是你们探索出来的。”褚衿觉得杨启和过谦了。
“你真的觉得,真理都是由科学家发现的吗?”
杨启和这个问题在褚衿看来有点没必要。“当然啦,小学生都知道的事儿。”
杨启和直起身子,看着褚衿缓缓道,“公元前四百年左右,有个叫德谟克利特的希腊哲学家,他认为世间万物都是由实心的小球构成的,那个时候没有科学。事实上直到19世纪才有人又一次提出原子的概念,而这个科学家已经比之前的哲学家晚了两千多年。”谈到这个话题,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
“到了今天,科学仍在不断的犯错和纠错中曲折前进,它大多数情况下被用来解释可验证的事情,对于无需验证和不可验证的事情,它知道的不一定是对的,也不一定深刻。”
“可是,如果一件事,科学都不能解释,还有什么能解释?”褚衿突然感觉有点无力。
“你啊,你也可以。”杨启和严肃也慎重得说,“科学有边界,可宇宙没有、思想没有,艺术也没有。科学只是众多方法中的一种,如果非要用一样工具去了解宇宙,我相信同样无限的文学和艺术可以提供更有想象力、更生动的答案。”
他站起来,跟褚衿一起眺望着无垠的浩瀚的星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看,这片宇宙曾被远古的观星者热切的仰望,也被现在的空间探测器细致的研究,直到今天,这里仍是一切惊讶和奇迹的源头。我们都在探索真理,我用科学,你用艺术。”
第5章
褚衿到家是三天后的凌晨,确切得说,这不是他的房子,而是他哥禇袔的,亲哥。
学术精英褚袔年纪轻轻就直博毕业,留在g大法律系任教,同时是个在本市非常知名的律师。褚衿觉得他哥颇有几分“逢乱必出”的豪杰感,褚袔笑他开了“迷弟滤镜”。
这房子是褚袔前几年买的,地址就选在g大和褚衿的绘画工作室中间,人家哥买这房子就是要跟他弟一起住的,所以褚衿一点儿没客气,卷上铺盖卷儿就跟他哥乔迁新居了。
毕竟爸妈看他俩一个两个的不找对象结婚已经不爽很久了,索性让二老眼不见心不烦。
褚衿自知这个时候他哥已经睡了,所以开门关门的声音极轻。每个晚归而又有“室友”的人都恨不得生活在不传声的真空空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想要不发出脚步声的时候都会踮起脚尖,明明跟脚掌走路声音差不多啊,踮脚走路摔个大马趴岂不是声音更大?褚衿边用脚尖走向卫生间边腹诽。
褚袔房门开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回来啦弟?”
褚袔也是个高的,什么睡衣的裤子都不够长,都得露一截脚腕。
兄弟俩又一个赛一个的白,褚衿在夜色中回头看他哥的时候只看到一张脸和几截手脚在空中漂浮,画面挺提神儿的。
“我有把你吵醒吗哥。”褚衿看他哥不太像没睡醒的样子,负罪感稍稍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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