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眨眨眼睛:“说不定,他就是做给你看的呢。”
明玄沉寂半晌,终究苦笑道:“我算了一辈子人心,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可惜啊——”他长叹一声,沈沉已觉得不妙,一句“当心”尚未出口,就见明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可惜啊,我扭转生死之愿已然不成,那么,只有让你们,同她一起陪葬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想明玄口中的“她”是谁,只见他禅杖上的金箔片片脱落,顶部掉落在地,最终变成了一柄玄色长剑。
明玄举剑道:“《生死八转经》虽十分通用,但若要说最适合练的,还是剑啊。”
那柄长剑看上去便十分沉重,裹挟着万钧力道,向钟晚而来。钟晚自知秋水接不下这一招,却只能咬牙挺上,却率先听到“当”一声重响,原是岁寒剑挡在他面前,为他接下了这一招。
紧接着,那柄被传得神乎其神、珍贵无双的岁寒宝剑,竟硬生生被折断了。
钟晚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揪,半截岁寒落地,剩下一半也陡然失了光彩。然而沈沉却依旧镇定如常,道:“大师好厉害的功夫。”
明玄道:“只可惜,这样的功夫,是传不出这座殿了。”
说罢,玄色长剑又是一招,钟晚知道岁寒再不能逞强,刚要冲上前,沈沉却轻轻往后退了半步,在这危急之际,硬生生用一把断剑,使出了那一招“天回北斗”。
只见岁寒上陡然寒光凌冽,七颗星子呼啸盘旋而来,围绕在沈沉身侧,带得他衣袖袍角猎猎而飞。就在玄色长剑到眼前的那一刻,北斗七星齐齐飞舞而上,接连打在明玄的剑上。连续七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明玄被逼得连退五六步,手中长剑隐隐见了裂痕。
人群静了一瞬,顿时哗然:“老天爷,这可是天回北斗!”“一柄断剑,竟能使出这样威力强盛的天回北斗,怕是不输当日的沈有双……”“岂是不输,简直是……简直是青出于蓝……”
明玄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归泊,你为身后的人接下了我两剑,已然精疲力竭,我想想,你还能撑几剑呢?”
沈沉尚未答话,钟晚便站起身,道:“他接不了了,还有我,我接不了了,还有其他人。”
沈沉身后站着他,他身后却站着无数狼狈不堪、衣衫褴褛的人。钟晚自己也挂了好几处彩,好不到哪里去,但他依旧目光炯炯,道:“梁柬,你纵使有神通功夫,也休想将无辜弟子屠戮殆尽。”
明玄一愣,随即放声大笑:“万方元居然教出了这样一个徒弟,有趣,真是有趣!那么,你们尽管一个一个地上,就看看这儿到底还能剩多少人!”
他话音未落,剑光已到。钟晚早有准备,一把推过沈沉,用一式“藏拙”接下,喊道:“沈沉,你带他们走!”
明玄浑身金光暴起,面目狰狞:“一个都莫想走!我父母和空青的墓中,一具陪葬尸骨都少不得!”
他显然已经走火入魔,下手怎一个狠毒了得。钟晚跟着万方元学了无数剑法,仍然有些左支右绌,已然被他刺中数剑,鲜血汩汩而下:“梁柬,你个懦夫!你父母死在桃花女手中,空青则是被你自己抛下,如今竟让无辜之人陪葬,你有颜面苟活么!”
“空青仙子最后被万蛊噬身而死,她若知道自己曾爱慕这样一个虚伪懦弱的人,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明玄癫狂地喊道:“闭嘴!闭嘴!”
他如今哪里是那个慈眉善目的明玄大师,吓得众人瑟瑟发抖,纷纷往后退去,却碍于菩提山庄的人守着,只能瑟缩成一团。然而人群里却有一人逆流而上,转眼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沈沉身边。
沈沉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那人衣袖一挥,翩然上前。恰在此时,钟晚躲过明玄的一剑,却没料到还有一剑等着他。
明玄冷笑道:“时卿,你赢不了我的。”
只听“噗嗤”“噗嗤”接连两声,一柄玄色长剑刺入钟晚的小腹,而一把竹扇,则没入了梁柬的心口。
明玄暴喝一声,反手将身后那人掐住喉咙,死死扼在地上,待看清他的那一秒,却是一愣:“——师父。”
玉华真人这一式耗尽他多年内力,只见他嘴角尚余血迹,艰难地开口道:“梁柬啊梁柬,小时候同你说了多少次了,用这一招的时候,得防着你身后啊。”
明玄看着那柄插在他心口的竹扇,喃喃道:“你为什么要插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玉华真人笑道:“徒弟惹出来的祸,得由师父来担啊。从小到大……咳咳,你让我省心得很,我就当是……就当是一次操完心了吧。”
明玄的身体开始摇晃,他想松开手,挣扎了一会,却还是紧紧攥着玉华的脖子:“我罪孽深重,也不差弑师这一条。”
玉华平静地看着他:“有罪就去赎,有错就去改,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阿柬,你打小聪明,但……但怎么不懂这个道理。”
他仰头看着早已烧得一片破败的石岚殿,轻声道:“不过么,用我一条老骨头的命,换你停手,也算是值了……这一切,何尝不是……兰因,而絮果呢……”
明玄怔怔地看着他,一根一根地松开手指,却见玉华真人面色平和,已经没了气息。
他静静地坐了很久,身后惊恐的人也看了他那么久。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起身大杀四方时,他的身子一动,轰然倒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