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到底天无绝路,他们刚下山,便找着了一家客栈落脚。钟晚将沈沉放在床榻上,厚厚地盖了两层被褥,又烧了地龙。他额间已经有晶莹汗珠,沈沉的脸色却半点没有好转,嘴唇甚至开始冻得青紫。
沈沉见他忧心忡忡地还要去拿炭盆,吃力地站起身走到床边,道:“时卿,没用的。我的冷不在肌肤,在经脉,你陪我在屋里打坐一宿就……”
他话音未落,钟晚便解开身上的斗篷,从他身后拥了上来,裹在他身上。
他抱得很紧,仿佛要将斗篷上残存的一点热度都渡到沈沉身上,一点都不要浪费。
斗篷上的一圈白狐毛胡乱堆在沈沉颈边,但钟晚没有心思去整理,他的脸贴在沈沉肩侧,在满屋哔啵的炭火燃烧声中,声音颤抖地问道:“你还冷吗?”
沈沉垂下眼去看他热得通红的脸颊,和视死如归般紧紧闭着的眼睛,轻声说:“不冷。”
他体内七巧寒毒与北斗山庄的纯阳内力正相互厮杀,那种仿佛要将筋骨抽离的寒意刀子一般在他骨上一下下地刮着,如何会是不冷。
钟晚知道他骗自己,忍不住提高声音:“你骗人,你都这样了,还说不冷!”
他语气中已经隐隐带了点焦急的哭腔,但他自己没能察觉,一门心思扑在沈沉身上。沈沉听他说自己骗人,反而微微展颜,笑道:“那我冷。”
钟晚抬眸狠狠瞪他,刚瞪了一眼,一看清他现在强忍剧痛的模样,便再也不忍心了,只能把他推到床边躺下,一层层地为他盖上被子,道:“一会说冷,一会说不冷,真有你这样的人……”
沈沉任那些柔软被褥盖在自己身上,看着他说道:“我说不冷,你便能少忧心几分,说冷,你便能抱我得紧些,两相权衡,不知道该选哪个好。”
他这样说出口,钟晚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愣愣地看着他,道:“你……你……”
沈沉对他微微一笑,眉目舒展,在房中摇曳暖光下,有一种说不出的缱绻温柔。钟晚霎时有些恍惚,觉得仿佛是天边星子垂落,落到了他面前。
但随即沈沉便一皱眉,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钟晚手忙脚乱地拿帕子给他掩口,竟有丝丝鲜血从二人交叠指缝间滴落。
他体内的寒毒已经入了肺腑,仿佛一株藤蔓,被罗杉的内力滋养着愈长愈深。钟晚心神不宁地帮他擦落在被子上的血迹,却是越擦越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仿佛空谷回音般层层叠叠地响彻:“我一定得救他,拼了命也得救他。”
他原本心中有发现沈沉心意的悸动,害沈沉遭罪的懊恼,还有愤怒、后悔和无穷无尽的惧怕,但“救他”两个字像是一把剪刀,将他心中一团乱麻干脆利落地剪断了,只留下这一个。
钟晚将头靠在他肩上,听着他调理内息的呼吸声,渐渐沉下心来,无数念头从脑海中联翩浮现,又被他一一否决,最后他猛地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朱雀暖石!”
沈沉也随之睁开眼,眼中有了惊喜的光亮,点了点头。
朱雀暖石能镇得天山温暖如春,自然是十足的暖物,此时更是沈沉的救命良方。而巧就巧在,近在昆仑的桂花树底下,就有这么一颗。
钟晚欣喜若狂,一下也坐不住了,匆匆起身道:“我去向师兄要来。”刚要走,却感到手腕被床上的人轻轻握住,听得他低声嘱咐道:“披上斗篷……万事当心。”
明明只是轻轻一握,却一下子叫他心中安定下来。钟晚依言从沈沉行囊中找出当时为自己驱寒的斗篷,裹上之后,便是熟悉乾元气息扑面而来,仿佛那人也陪在他身边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道:“你等我回来,一定得等我回来,知道吗?”
沈沉气息不稳,但还是轻轻“嗯”了一声,叫他鼻头有些发酸,连忙拢了拢斗篷,走入了屋外寒风之中。
***
到昆仑的山道上历来阵法重重,钟晚即使是当年跟着万方元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快解开的把握,此时更是心里没底,原本已经想着要不管不顾地硬闯,大不了多添几处伤口,奔到山脚下,却见孟亥推着范之云,笔直地站在山道口。
见他来了,范之云拍手笑道:“怎么样,好徒儿,这回是我赢了,对不对?快快把你新做的木鹞子拿来!”
孟亥别扭地“哼”了一声,转向钟晚道:“你也听见了,可不是我想等的,是我师父。”说罢推着范之云一转身:“跟着吧。”
有他们二人带路,自然畅通无阻。几人走得极快,不消一刻就已经入了昆仑山门,直奔那株桂花树而去。
钟晚本想先将朱雀暖石借走,等沈沉毒消,再与赫连珏如实解释。谁知他远远望去,桂花树下站着个人影,穿着一身昏色长衫,正是赫连珏负手站立,等他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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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沈庄主中毒了但是终于算是有了非常大的进展!写得我在图书馆双手颤抖十分激动!
感谢大家阅读~
第48章 朱雀石
身边孟亥先停了下来,状若寻常地行礼道:“掌门。”
赫连珏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却不看他,转身望向钟晚,道:“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钟晚心中咯噔一下,当时罗杉与龙思卉在昆仑山道上大打出手,想必是惊动了赫连珏。这样一来,他先斩后奏的算盘打了个空,只好叹了口气,道:“恳请师兄……将朱雀暖石赠予我,为沈庄主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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