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样说,江与时紧绷着的身体才慢慢放松,眼睛里的凶戾一点一点散去。
“我害怕眼睛肿,就一直忍着没哭,可你突然回来了,”她很认真地编,“我本来都不会哭了,但是我看见亲近的人就会忍不住。然后就……”她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她鼻尖还红着,脸蛋上还有泪,可她的状态是轻松的。
江与时的肩膀彻底放松,紧绷着的表情松懈。他匆忙赶回来,在过道里听见小南房一阵吵闹,心里实在太过焦急,进门都没去搭理那群游手好闲的男人们,第一时间直奔正房,等确定她是安全的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才松懈,转头又瞧见她哭成了个泪人,那一刻简直如一盆凉水打头顶浇灌而下。
此时耳听她这样说,又见她眼睫含泪,脸颊泛红,他轻笑一声,说:“你的泪腺可真会挑人。”
差点儿吓掉了他半条命。
姚问见他笑了,这才算是安心,不由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许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的脸有点儿凉。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就见他正垂眸看着她,黑眸沉沉,没再笑了。
她仰起脸,就着这么过分靠近、过分亲近的姿势笑着说:“辛苦你了。”
灯光泛白,她就在这白光里,就在这笑容的遮掩下,一语双关地表达了自己想要对他说的话。
辛苦你了。
辛苦你逼迫自己承担了许多原本不该此时的你承担的责任,辛苦你默默为家人着想、奉献。
姚问觉得,换做她,恐怕做不到。
不,是一定做不到。
他做到的每一件事,放在她的身上,都是会把她逼死的存在。她只要稍微换位思考一下,把自己置身于那样的处境中,就控制不住内心激烈的情感。
这种情感不太好形容,很复杂,既掺杂了像是以往对学习厉害的同学的崇拜,又有对亲近之人的心疼,在这种情绪的夹击下,她想要把自己身上的所有温暖,统统都给他。
毫无保留地全部都给他。
江与时抬臂握住她的手,顺着轻轻蹭了蹭,让她的手抚去他脸颊上的冰冷:“不辛苦。”又狠狠闭了一下眼,放开她的手,说,“我先把货卸了。”
姚问这才知道,他匆忙赶回来,第一时间先来瞧她,连货都没来得及卸。
她等到凌晨五点多,才等到江与时卸完货再次回来。
如以往一样,他回来先去西厢房洗澡。等他洗完澡进屋,外面已经快要天亮了。熬了一宿,连夜赶回来,把眼睛都熬红了。
他抽掉脖颈间围着的毛巾擦一把头发,扔了毛巾这就要睡,抬眼就见她正从门缝里静静往外看,给他看笑了,几步走过来推开里间的门,手指点在她的眼睛上:“我眼睛红是因为连夜开车回来,你呢?熬夜看电影?又看什么了?”
姚问的眼睛也是红的,是熬夜和眼泪共同造成的后果。
她摇摇头:“我没有再看电影了。”
“那你说吧,”江与时听明白了,这是专程等着他呢。他转头去冰箱里找水喝,“想让我给你做什么?”
姚问说:“不做什么,我就是想跟你一起睡觉,我还想抱抱你。”
这时天将明未明,小南房里制造噪音的江山喝不动了,也唱不动了,终于沉沉睡去,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房间里没有开灯,就着屋外的光线,也不算暗。江与时一口水还没喝,水瓶就在嘴唇下方。他抬眼,几乎立刻便道:“想跟我什么?”
姚问不觉得她的表述有任何问题,哪怕有问题,在他面前也不算是问题。
她就是单纯地想要挨近他,靠着他,就这样。
她睁着那双漂亮而又纯净的大眼睛,问:“不行吗?”
“不行。”江与时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跟她睡一起他还睡不睡了?上回躺一张床他就没怎么睡好。
“哦。”姚问转头,这就要回自己床上去了,声音听着蔫搭搭的。
江与时又喊住她:“等等。”
姚问回头。
他微偏了偏头,干咳了一声:“抱一下还是可以的。”说着,朝她张开了手臂。
姚问立刻扑过去把他紧紧搂住,脸颊还在他的睡袍上蹭了蹭。江与时胸腔微动,忍耐着没有回抱她。
他眉眼低垂,视线落在她小巧的耳朵上,伸手拨弄了一下那软绵绵的耳垂,手感太好,忍不住又捏了捏。
低声说:“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他以为她受到了惊吓。
姚问离开了他的怀抱,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江与时板过她的肩膀,轻轻往里间推了一下:“回去睡,我就在外面。”
听他说着这样的话,会错了意的话,姚问只觉得心间一阵温暖。他像是一座山,一座她可以依靠的山。
姚问再次醒来已经是午后了,小豆丁在外间伸着小短腿一下一下地踢门,嘴里骂骂咧咧:“我讨厌大江,我讨厌死他了!我再也不要叫他哥哥了!”
南房里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小江啊,门要叫你给踢坏了。”
除此之外,院子里安安静静,再没有第三个人的声音了。
姚问翻身下床,推开门,外间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江与时早就不在了。她来到门口,小豆丁听见她的脚步声,仰头欣喜喊道:“姐姐姐姐,快开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