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罗伯特医生的话后,洛终于也松了口气,他神情克制,遥遥地望了陆辞川一眼。
小雄虫有些憔悴,孱弱地缩在绵软厚实的被子中,一时间显得他更单薄了。
洛不禁想起来了陆辞川上次突破时,也是如此虚弱,那时甚至比这次还严重,像是被硬生生打碎后再重铸,整个虫都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哀伤。
洛还没来得及问,上次突破时,陆辞川究竟在难过些什么。
他有时候在陆辞川身上会感觉到一股互相矛盾的奇怪感,明明陆辞川一生都没出过帝区,社会经历简单到两个词就可以概括,无非就是混吃等死和胡作非为,然而洛有时又觉得陆辞川极为神秘,身上带着一股历经世事的沉稳。
尤其在处理一些事情上,比如和他的雄父交涉,又比如解决斐迪南家族,如此不靠谱的虫,竟然也越来越让虫觉得可靠,感到安心。
这种矛盾的奇怪,让洛在对待陆辞川时也十分矛盾。
还有一件事深埋在洛的心底,那就是《逐星》那部电影,陆辞川昏迷前问他观后感,清醒后又对他说“不用羡慕”。
不用羡慕……吗,有时最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洛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想太多了,还是陆辞川真的有那个意思呢。
在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怯懦绵软的声音。
“我哥哥他……醒了么?”
洛转头,看到了陆文。
他目光瞬间就沉了下来,一言未发,还未收起的骨翼擦着陆文的脸瞬间飞了出去,猛地钉到了陆文身后的墙壁上,墙灰砖石簌簌而落,弄脏了陆文的衣服。
陆文清秀的脸庞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很浅,但还是渗出了几滴血。
他好像被吓傻了,瞪大了眼睛,瞳孔有些许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哽咽道:“对不起,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您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我……我只是想知道,哥哥他是不是真的要醒了?我……很担心他。”
陆文望着洛,眼睛如黑曜石般,干净地像被水洗过,他目光真挚,氤氲着一层水雾,卑微而又哀求的姿态。
有那么一瞬间,洛觉得自己的恨意就好似遇上清风的一缕白烟,突然就消散了。
洛收回骨翼,有些疲倦地想,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陆文呢,上一次害陆辞川重伤的虫还是他。
除却一开始被埃布尔找麻烦,陆辞川甚至……从来都没报复过他。
虽然善良这个词和陆辞川过往的行径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但洛有时候又觉得,陆辞川确实……不坏。
他会原谅陆文的无心之失么,洛也不知道,陆辞川做什么选择,他都尊重他,毕竟陆辞川才是在这场意外中受伤的那个。
想到这里,洛也无所谓了,他淡漠道:“殿下发烧了,罗伯特医生说殿下有可能将要突破B级。”
陆文神色骤变,又忽然舒缓开来,像是在为陆辞川感到欢喜般,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他轻轻道:“那我就放心了,等哥哥醒后,我会亲自到他面前认错,请他处罚,求他原谅。”
说罢,陆文又看向洛,期期艾艾道:“您……您还记得我么?”
“?”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陆文眼睛突然亮了:“三年前,荒星上,是您从星盗手中救了我,我一直想对您亲口道谢。”
陆文说到这里,洛才突然想起,他之前和陆辞川的矛盾,正是因陆文而起。
娶雌虫为雌君的报恩方式,真是……好一个傲慢的雄虫。
似是知道洛心底在想什么,陆文连忙摆手道:“很抱歉,当时不顾您的个虫意愿而向雄父提出了娶您当雌君的请求,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您了!”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般,洛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道,“喜欢我?”
陆文道:“是的,您从天而降,一拳一个星盗,仿佛神祇临世般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对您……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吗?洛突然想起,雌父对雄父也是一见钟情,尽管雄父个性糟糕又独断专横,但雌父却还是甘之如饴。
这样的一见钟情,给幼小的洛心底埋下了不小的阴影,他怕自己步上克兰的后尘,洛也许能尊重克兰为了他口中的爱而变成那个样子,但他自己并不想。
陆文还眼巴巴地看着他,但洛对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好面无表情道:“救您是我的责任,您不必放在心上。”
他想了想,又道,“至于一见钟情这种事,兴许只是记忆美化下产生的错觉。您才将来帝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优秀的雌虫,您对我的喜欢只是水月镜花,迟早会爱上别的虫。”
“我不会的。”洛话音将洛,陆文就连忙道。他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执着和坚定,“我会永远喜欢您的。”
这种空洞的表白,令洛不禁皱起眉,他想起了当年的小陶特,上一个声称永远喜欢他的虫,现在虫崽都快出生了。
洛有些烦躁道:“无论您喜不喜欢我,我都已经嫁了虫了。”
陆文颇为执拗道:“虫族法律并没有规定不能离婚,我只是想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洛实在不想和陆文继续谈下去,自以为是的雄虫,一厢情愿,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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