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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索来看过他几次,他的状态依然不怎么好,拒绝所有人的接近,还过量用药,好几次去见他的时候,他都红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濒死一样陷在阳台的沙发里一动不动,每次都吓得卡索不得不快步过去探他的脉搏,生怕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我睡不着,”他的声音虚弱又沙哑,听得人心疼不已,“吃了药也睡不着,能不能想想办法,打晕我也行。”
    “你得想办法走出来。”卡索将他贴在脸上汗湿的额发别到耳后,实在不忍他这样自我折磨,“你心里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又何苦这样?死了情人大不了再找一个就是,世上比他好的男人大有人在,何苦在他一棵老歪脖子树上吊死?”
    江倦嗤笑出声,两眼无神地盯着澄净无云的天空,“你不懂,他存在的意义对我来说,早超出了这层关系,他对我而言,并不是单纯的情人或家人,他是我跟这世界唯一的联系。知道父兄的仇无处可报时我心灰意冷,在我觉得活着没什么盼头,不如早点死了解脱时,他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牵绊,值得我在这世上再停留几天,几年,甚至是寿终正寝。”
    江倦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惆怅复杂神情,心里在哭,脸上却在笑。
    “在这之前的十多年里,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有个善终啊……可老天总是爱跟我开玩笑,我想死时偏要我活,我想活时,又断了我唯一的生路。”
    “没有什么人是不能离开的。”卡索轻轻抚着江倦冰冷苍白的面颊,“那些厮守一生的夫妻也要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没有人能携手终生,总有人要先走一步,被留下的人永远是痛苦煎熬的。可惜你们能相处的时间太短了,都给不起彼此一辈子的承诺,只能说,你们的缘分很深,却又很浅,这不是你们任何人的错,至此所有的前债都一笔勾销,也算善终了。”
    “善终……?”江倦苦笑着看向卡索,“善终……我的善终怎么就那么卑微,那么简陋……也是,我自己选的。无论是人,还是命,都是我自己选的。”
    他蜷缩在沙发上,保持着那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态,抱紧了自己。
    他说:“卡索,我想哭,可我哭不出。”
    卡索将他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背脊,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对不起,我没能遵守承诺。我明明答应过会保住真正爱你的人,可我始终认人不清,直到他死了,才看透这一切,可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
    江倦长叹一声。
    说到底,这也不是卡索的错,选择牺牲萧始的人是他,动手的人还是他。
    他注定要怀着这份愧疚,至死铭记萧始。
    “很抱歉,那一天我其实也有私心,觉得他死了,我也算少了个对手。早知道是这样,当时死的人就该是连骁!”
    “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卡索心疼地抚着江倦干涩的双眼,“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能挺过来的。”
    “我不会难受太久的。”江倦遥望着远处希塞尔岛渐渐浮现出的轮廓,嘴角勾起了若有似无的弧度,“卡索,到了该道别的时候了。”
    卡索轻轻抬起江倦的下巴,凑近了些,似乎是想吻他。
    江倦没有反抗,眼神却没什么焦距,落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像是在悼念一去不归的亡人。
    看到这样的他,卡索恍然觉得自己的亲近对江倦,对他的感情来说,都是一种玷污。
    这个吻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卡索只给了江倦一个坚实的拥抱,在他耳边说道:“活着回来,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
    “不会再见了。”江倦推开卡索,“我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注定回不来,甚至可能是两个,所以就别给自己那些无谓的期待了。在我看来,满怀希望地死去,是这世上最悲哀,最残忍的事。”
    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江倦明明最厌恶这种感觉,却也残酷了一回,在萧始将死之时给了他希望。
    他给了萧始一个自己永远也无法兑现的承诺。
    江倦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带走的背包里翻出了那个首饰盒。
    一枚铂金的素圈戒指静卧其中,正好跟他左手无名指的尺寸相符。
    无名指,已婚。
    萧始的小心思总是体现在每一个细节。
    放在往常,他或许会不屑一顾,就算这东西是天价买来的,只要经过萧始的手,就不稀罕多看上一眼。
    可现在,同样是萧始送的东西,他却爱若至宝,戴在手指上就被那夺目的光芒吸引,再挪不开眼。
    想到萧始准备了礼物,却犹豫不决不敢送出手,只能在家里找个地方藏起来的样子,江倦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或许他只是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明明什么事都可以不要脸,偏偏在这件事上纠结了,至少证明了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从前有分无名,现在有名无分。追了一辈子,到头来图个什么?”
    他握紧拳头,让那一枚指环也拥有了自己的体温,就像过去无数个同眠的夜晚,萧始都用他的温度来暖自己一样。
    “……我说话算话。”江倦自言自语道,“这一回,我给你守寡。”
    阿芙洛狄特号在汽笛的喧嚣声中靠了岸,船上的游客闻声纷纷来到甲板上,满怀喜悦地眺望着期待中的海上孤岛,可看到那荒凉一片的景象时,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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