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列斯想了想,仍旧冷静地说:“但是我想,现在并不是那么适合使用我的名义。我正对抗着一批藏于阴影之中的疯子,我不希望他们注意到我的行动。”
卡罗尔的眉毛微微压低了一下。
事实上,对于这位曾经亲自将西列斯引上启示者道路的前辈来说,尤其是在他已经成为历史学会长老之后,他有时候对西列斯这种镇定自若的表现几乎感到无奈了。
——老天,那可是“复现自我”的仪式!这仪式的发明人能不能露出一个,哪怕稍微一丁点儿,对得起这个仪式的名誉的表情!
但是卡罗尔也无可奈何,因为他十分清楚西列斯的性格。他也当然十分清楚,西列斯从来不会乐意享受、沉浸在那种名声、赞誉之中。
或许正是这种理智、这种冷静,才让西列斯做到了这么多事情。
但卡罗尔此刻仍旧用一种微妙的目光凝视着西列斯。隔了片刻,他突然说:“您知道吗,教授,历史学会内部其实有许多人好奇您正在做什么。”
西列斯微微一怔。
“自‘复现自我’仪式之后,您好似彻底消失无影了一样。”卡罗尔说,“是的,他们当然也不指望您每隔几个月就搞出一个大发明来。
“……但是,他们的确好奇。并且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出来,认为您不过是碰巧、撞运气,所以才发明了那个仪式。”
西列斯回忆了一阵,想到格伦菲尔似乎跟他提到过这个问题……不过他并不是那么在意。他客观地说:“我最近的确并不忙于这些事情。”
“当然……当然!”卡罗尔却好似情绪突然一下子激动起来,“您在做伟大的事情!而许多人却从未知晓此事,甚至还在背后议论纷纷!”
西列斯几乎意外地迎接到卡罗尔的这些情绪。他仍旧冷静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成为长老,对于卡罗尔来说,是一个出乎意料的转折点。
“……你的压力太大了,卡罗尔。”西列斯低声说。
卡罗尔又像是一下子泄了气:“而您……您居然还这么说我,教授。我以为您才是压力最大的那个人——为了您所努力的一切。”
西列斯不禁笑了笑。他几乎温和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我的确坚持。没必要让所有人了解一切的真相,也没必要强求自己的行为得到理解。
“比起这些,我更希望我们尽快解决这些问题……这些迫在眉睫的问题。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那不长不短,刚好够我们做一个准备。”
卡罗尔瞪视着西列斯,他突然感叹了一句:“我有时候难以想象。”
“什么?”
“您的大脑。”
西列斯有些困惑。
“……在如此可怕的、沉重的压力之下,还能维持冷静。”卡罗尔说,“我只是窥见一隅,甚至都没帮上什么忙,就已经紧张成这样。但是您,反而是您在宽慰我,甚至我们。”
他的意思是,西列斯不应该感到更加沉重的压力吗?为什么他反而能这么镇定、这么平静,好似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他们只需要稍微伸一伸手就能够到?
卡罗尔像是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难道,您还掌握着我们并不知晓的,足以逆转一切的关键线索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反而将西列斯逗笑了。
他突然莞尔,露出了一个十分真切的笑容。随后,这笑容又转瞬即逝。他说:“是的,我的确掌握着。”
卡罗尔一怔,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而西列斯在这个时候并没有望向卡罗尔,他望着窗外。卡罗尔的办公室有着漂亮的窗户,卡罗尔习惯开着窗户,因为秋日的凉风总是让人十分欣慰。
干净而明快的空气涌入这个房间,又被风席卷而去。这座城市被这种柔软的风包裹着、拥抱着。早晨的太阳总是最为明丽,带着初升的慵懒,却亲昵地吻着城市里每一位居民的脸颊。
人们庸庸碌碌地挤满了这座城市。很多时候,他们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无用功,以为自己的生活、生命,对这座城市、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毫无影响。
他们满以为是这样——庞大与渺小、伟大与平凡。大多数人都将自己贴向后面那个词。
……但西列斯不会这样想。
“我掌握着一个秘密。”他这么低声说,“这个秘密其实就在那儿,与这个世界、与这个国家、与这座城市共存着。在过去几千几万年里,始终如此。”
卡罗尔困惑地望着他。
“……而人与神却并没有意识到。”西列斯说。
“而您是唯一一个意识到的。”卡罗尔确定地说。
“其实有许多人已经意识到了,只是他们的想法被许多朦朦胧胧的东西笼罩着。”西列斯说,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又在这个时候下定了一个决心,“但是我想,也不会太遥远的。”
卡罗尔看起来更加困惑了,他想了想,便用他那一如既往的开朗的语气,说:“那么,我该恭喜您。”
西列斯笑了一下,他说:“不过,我更喜欢秘密掌握在每一个人的手中。”
“那就不是秘密了。”
“但那是一份力量。”
西列斯的语气依旧沉稳,但卡罗尔却怔住了。
隔了片刻,他几乎下意识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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