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湊皱着眉头:杰,直接称呼名字会让你冷静一些吗?
夏油杰看着他。
不应该是这种场合, 也不该是这样的语气。
他从岩手县一路飞回了东京,直线距离跨越了半个本州岛,飞机都要飞一个多小时, 换成人类咒术师时间要延长几倍,浑身的咒力几乎耗了个干净;临到东京的时候这里在下雨, 他把外套脱下来给两个小姑娘披着, 让她们先在硝子那里等一等,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
全身被淋得湿透, 薄薄的衬衫贴在身上,伴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他费尽心力来到这里,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果。
别这么看着我。
看不见的咒灵缠绕手腕,紧接着一路攀附上手臂, 让人很容易产生一些糟糕的联想。紧接着是另一侧的脚踝,不知不觉间半边身子都被咒灵牢牢固定住。
「亲一个嘛。」
咒灵破碎的声音呢喃着。
「亲一个嘛。」
这是来自于某个中年人爱而不得的咒灵, 蹉跎半生以后诞生出的诅咒。当初他和悟一起出任务的时候还大肆嘲笑了一番,觉得活到这个岁数还要因为如此原因而生出咒灵来真是太丢脸了,没想到只过了一年多的时间,自己就切身体会到了心意无法表达的感受。
我之前一直都在想,究竟会是什么理由让自己变成诅咒师。
他垂着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还在想应该用什么办法控制住自己其实真的到了那一刻才知道,之前的种种筹谋都没有意义。
咒灵在脚踝上稍一使力,远山湊整个人就趔趄地向后跌倒,可他又并没有完全摔倒像是坠入了一张绵软的、活生生的网。
有什么东西支撑着腰腹和小腿,让他忍不住想到那些挂在蜘蛛网上挣动的虫子。这点联想总归让人觉得很丢脸,于是在最初的慌乱之后,远山湊干脆四肢都卸下力气,松松垮垮地保持着斜向后躺平在半空当中的姿势。
前辈一点都不觉得恐惧吗?
毕竟你之前立下过束缚嘛。
他说的是阿万音铃羽到来的那个晚上。
立给自己的束缚如果愿意支付代价也是可以解除的。
夏油杰凑近一步。
那就让冈部和铃羽他们想办法。
远山湊说:每个人都尽自己全力就好,我们之前的无数次冒险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认真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发现真的没有那种死到临头的畏惧,佯装的气势和紧绷的氛围立刻松懈下来。
心念一动,咒灵接受到咒术师的指示,也放松了高悬着的手腕和脚踝。
紧接着,他将下颌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手臂松松垮垮地拢上了远山湊的脊背,没擦干的头发淌出水珠,打湿了对方干净的衬衫。
远山湊没有让开,他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稳稳地接住了对方大半边身体的重量。
发了那条短信以后,会怎么样?
夏油杰闷声问。
胸腔贴着胸腔,湿淋淋的衣服下面又传来体温,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说话时带来的空气震动。
过去的我会收到现在这个我所发出的提醒,并且根据这些提醒来改变自己的行动,而当下这个时间点的我们记忆与认知都会被刷新,就像是文件夹当中被粘贴进来名称完全一致的新文件一样覆盖掉原本的信息。
远山湊回答:具体变成什么样子,要看过去的那个我更正了怎样的世界线。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理论上是这样。
我们的世界已经经历过多少轮跳跃了?
不知道呢,我个人是没办法统计这个的。
其实冈部伦太郎可以,远山湊在心里说,Reading Steiner的力量可以让他保留每一个世界线的记忆,只不过目前尚未探明这种能力会对大脑产生怎样的负担。
这是他们最大的、也是最后的秘密。
前辈会写什么回去?
说实话,现在还没有想好。
那刚刚还想要立刻就发短信。
那是紧急联络用的方案,让冈伦自己看着办,如果有时间思考的话还是会想自己做决定的。
夏油杰拿着对方的手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慢吞吞地将手机交到了对方的手里。
世界像一株植物一样蜿蜒向前,衍生出无数的藤蔓和支流,或许前辈他们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就是将藤蔓的走向引向正确的方向,而那个选择了错误方向的人其实是自己。
他一直都知道。
可是,可是。
我不后悔杀了那群人。
夏油杰说。
这一步就是行差差错,再下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他只觉得胸腔里有仇恨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奥姆真理教也是,盘星教也是,这个处处透出恶心的村子也是。都说不知者无罪,可无知的人做了恶,他没办法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但前辈也有自己的选择或许他是对的,又或许在这个处处糟糕的世界里,他们真能开辟出一条绝境当中的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