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在掌心凝视半晌,拉着行李快步上前,见到一个机场工作人员,将项链给了他,然后走出机场打车。到了宾馆仔细梳洗过,才带着礼物去陈家。
来开门的是陈得愿。两人一碰面,都愣了一愣,端详彼此熟悉又陌生的脸。陈得愿没想到之夏会这么素,印象里的姐姐,穿着高跟凉鞋笑靥如花,嘴唇还抹得通红,走在一个帅得惊天动地的男孩身边,说笑都潇洒肆意。而眼前这个女子,头发挽起,仗着皮肤白只略微抹了一点胭脂增添血色,口红也是很淡的颜色,穿了一身很浅的紫灰色裙子,庄重到有些老气。
之夏也觉得吃惊。她本来以为陈得愿会长成那种全身钉满亮晶晶耳钉鼻环的街头小混混,哪知他现在精瘦,一脸老实木讷。
“呃,快请进。”陈得愿还是不习惯喊她,往旁边让了一让,招呼她进去。
沙发上坐着陈晋和蒋明月。之夏没让自己酝酿情绪看清楚他们的容颜就喊了一声“爸,妈”。等再过一会彼此礼数招呼周到了坐下喝茶,之夏才知道自己这个的决定多么正确。
八年的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更为深刻的痕迹。陈晋动作迟缓了,头发也灰白了,而蒋明月居然开始戴老花镜了。他们对女儿的到来看得出来由衷地高兴,不过那种高兴到了顶峰,也比不上他们不时看陈得愿一眼那种溺爱痛切。而且他们与女儿沟通交流的技巧也丝毫未见长进,客气周到得不自然。之夏努力了一会,还是觉得无法跟他们达到一种亲近的,哪怕像亲戚的感觉,就尽量减少叫爸妈的机会。
聊了会天之夏才知道,陈晋现在还在跟朋友合伙做生意,而蒋明月倒是退休了。陈得愿大学没考上,就上了技校,现在做司机,挣得也不少。
“这次婚礼的车都是名车,我朋友开的。”陈得愿听到说自己,在旁边郑重地补充了一句。之夏笑了笑,不免又说了几句客套话。
婚期迫在眉睫,留给他们叙旧的时间也不多。一家人很快就忙开了,之夏不愿意父母奔忙,就主动把打点细节的事情都抓到手里。陈得愿倒无所谓,蒋明月和陈晋还有点迟疑,怕之夏累着。可是看之夏做事有条有理,过了一会他们也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陈得愿亲自去接陈守中和苏阑过来。之夏在家里帮蒋明月布置好给老人的房间,又跟陈得愿请的伴郎伴娘还有一帮帮忙的朋友敲定细节,最后去订了餐馆一家人吃晚饭。
期间她见到了准新娘子,很骨感,皮肤有点黑,乍一看有东南亚风情,完全不是陈得愿以前喜欢的丰满白皙类型。这样的女孩挺打眼,又听说在商场工作,之夏原本觉得她一定精灵古怪,一交谈才知道她果然如陈卓所说,十分单纯乖巧。准新娘也挺喜欢之夏。两个人比较投缘。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卓夫妇也到了。一切都很完满,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准新娘子作为旁观者满腹疑惑,为什么这一家人对姐姐像对客人一样,亲热里又明显分着彼此。这疑惑很快就随着她对于即将到来的婚礼的期盼而被抛在脑后。
接连忙了两天,婚礼头一天简行一也赶到了。陈家见了他十分满意,陈守中还说:“之夏这孩子一向聪明,嫁得好。”
之夏偷偷打趣简行一:“你看,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简行一看着她微微一笑,用力握住她的手,之前的龌龊烟消云散。本来也是,他这样涵养好的人,绝对不会在这样大的场面给之夏没脸,之夏又主动示好,夫妻俩婚后最大一次争执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解决了。
夜里告辞的时候,之夏本来已经走到门外,又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放在窗台上。陈家住的是一楼带花园的房子,她不想打搅老人,就从花园里绕过去取。爷爷和母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只听见蒋明月说:“爸,早点休息吧。一切都打点好了。”陈守中说:“嗯,明天可不要出任何岔子。”
蒋明月笑道:“不会的,家里那么多人帮手,之夏又那么精细。”
陈守中沉默一会:“希望吧。你别说,我本来也跟你们一样担心,怕这个孩子又多想,借着婚礼的机会……现在看,倒真不像。”
霜一样的月光洒下来。之夏悄无声息地取了手机,慢慢地后退出去。在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停了一停,举头看着天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如果陈晋他们有机会看到,一定会吓到,以为多年前那个行事诡异乖张的少女又回来了。
但是之夏心里并没有特别的情绪波动。只是这月光太像清凉的水流,令她片刻驻足罢了。
这个世界不过如此。八年前那个下午她仰面倒下的时候,很多事情已经不再重要。现在的之夏断然不会因为偷听到的这只言片语就完全否定父母。听说人年纪大了,就会特别顾念亲情。当年的陈晋蒋明月不见得对女儿完全没有感情,那么今天表现出来的应该是情真意切。只是年纪大的人更为多疑谨慎,陈之夏有过前科,他们心存疑虑也不为过。
反正以后也不会常常见面,就当远房亲戚偶尔走动就好,那么挂心做什么。陈之夏把手机放进包里,轻轻带上门,朝等待自己的丈夫大步走去。
婚礼进行得一切顺利。一点小小的风波是由陈卓的太太张小莉引起的。她那天刻意打扮过,本身底子也好,又穿了一身鲜红,路过的宾客几次错认她为新娘子。偏偏她因为怀孕在婚礼当中不断地做出各种要求,一会要喝水,一会嫌花太香,甚至要求音乐声小点,惹得很多人不得不分心去照顾她。新娘那边的伴娘十分不满,私下嘀咕这女的是不是来抢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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