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泉闷了半天,问出个问题:“什么品种的花?”
黑皮肤翻个白眼,“我说,这重要嘛?重点是他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死了,或者是,他本身就是魔……总而言之,一定与魔力复苏有关。这床沾了魔力,是不能睡了,大家都避之不及。不然这么好的位置,怎么可能留给你这个新人呐。”
林清泉推开他,“我就睡这个。”
“哎?”
“我知道你们空人都喜欢管闲事。但这个床,我睡定了。”
黑皮肤不敢相信他听到的,“我说真的……你好疯啊。就不怕死嘛?”
“我死期未到,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林清泉瞄一眼他高肿的颧骨,从行囊里拿出创伤药给了他,“你还是多担心自己吧。”
黑皮肤讶道:“原来你还会给人递药。那你刚才怎么了?突然发疯。”
林清泉涌起很多莫可名状的情绪,五味杂陈。他很清楚这些情绪来自于未知的前世。
他想说些长篇大论什么的,想要宣泄很多东西。
但他张了张口,又闭了回去,最后只是简单说一句:“以后,别乱碰我的东西了。”
黑皮肤审视他片刻,突然坏坏地笑了:“只是碰你的床,你就要杀我。那我要是动你藏进前襟的东西,你岂不是要把我挫骨扬灰?”
林清泉不禁怔忡一下。
为了防贼,他用蜜蜡将老僧赠予的金盒封死,外面裹了好几层布,在衬衣的前襟里特意缝了个内袋,专门用来藏这个金盒。
在金盒里的,正是所谓的天药,也就是魔的心脏。
“你怎么知道?”他警惕地问。
“你举起矮桌砸了我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摸前襟。这种下意识的动作是骗不了人的。”黑皮肤嘴角蹿起一丝讥笑,“做医生,首先要具备观察入微的眼力。”
他看林清泉没否认,就更兴奋了,“望闻问切,四诊缺一不可。好的医生能从病人的一个小小的举动就瞧出他有什么毛病。这个眼力,你有吗?”
林清泉快速打量他一眼,“我要是有的话,你允许我说么?”
黑皮肤犹疑了下,“你的意思是,我有病?”
“确实是有点小毛病,但也称不上是病的程度。”
“你说!”黑皮肤来了劲,“我倒要看看你能瞧出我有什么毛病!”
林清泉凑近一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悄悄说道:“你只有一个肾。”
黑皮肤倒抽一口气,眉头直抽抽,表情十分精彩。
林清泉点到为止,不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这个不是啥大事,不影响你找花姑娘。”
黑皮肤愣了半天,却咧开一个阳光四溢的微笑,“神了,真是神了!我说,你该不会是药师佛的应化身吧。”
他揽过林清泉的肩膀,“我参加镜门考核也有一年多了。尽管每次在前期考核就失败,连获得镜大人面试的机会都没有。但也算见识过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成功进入镜门的玄武医师。我在你身上,就能看到玄武医师的意志。”
他望向林清泉的眼睛亮亮的,“认识一下吧。在下,名叫西瓜。”
“西瓜?”林清泉拧紧眉头,“是我想的那个水果吗?”
在江户,西瓜是不祥的水果。
西瓜瓤会流出血一样的颜色,好像含恨而死的冤魂作祟,吃西瓜就会满口鲜血,显得不吉利。因此江户人普遍厌恶西瓜。
“对。我自己给自己起的名。怎么样?过目不忘吧。”黑皮肤扬着眉毛,得意洋洋的。
林清泉明白了。这家伙起这么个名就是存心恶心别人的。
*
考核将在三天后开始。
林清泉是最后一个进山报名的考生。
大通铺里一百多张床位,都住满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百多人都是医生,有轻微洁癖,讲究干净。通铺虽挤了点,但看上去还不至于太糟。
很多考生都不是第一次参加考核,是传说中的“往届生”。
就比如西瓜,在玄武山已经住了一年多,统共参加了五场考核,场场不过,但依然在坚持。
还有比他更过分的。
有个已经五十八岁高龄的武士,在江户有妻有儿,却为了拜在镜御医的门下,抛弃有山有水的屋敷,在这条件简陋的大通铺住了有三年;
还有个考了四年才进入前三甲、获得面试机会的年轻医生,因为面试没过而闹着要跳山自尽。
在这里,林清泉体会到四战考研的气氛。
尽管第一印象不佳,但西瓜是个自来熟,被打也不记恨,整整一个下午都黏着林清泉。
他给出的解释是“我西瓜最佩服看病看得好、诊得准的人”。
或许是出于空对魔的敏锐,下午闲聊时,西瓜三番五次提到林清泉的眼睛:“你的眼睛乍一看就很特别。看久了有点毛毛的,但控制不住一直想看、想接近。说个不恰当的比喻,这感觉就像……就像小时候听妖怪物语,就算害怕也忍不住想听。”
林清泉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抬手去摸眼睛。
此时眼睛静静蛰伏在眼眶,不痛不痒,好像永远都会这么又乖又听话。这契合的程度,仿佛天生就是该长在他林清泉身上的。静下来时,隔着一层眼皮,他能感触到眼动脉在跳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