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院门,便是一片梨树。
此时夕阳西斜,暖黄的余晖将雪白镀上了一层金边。
微风轻拂,满院梨树沙沙作响,洒下漫天花瓣。
沈瑶桉沿着梨树之间的石子小路往里走,便望见了一座两层的小阁楼。
小阁楼屋檐如飞燕般向外翘着,尽头还坠着精致的铜铃,发出阵阵轻鸣。
阁楼是全木质的构造,下宽上窄,第一层的屋檐下正中央有一牌匾,上书“思漓院”。
这“思漓院”三字写得刚劲有力,行云流水,乃沈珺意亲笔所书。
沈瑶桉觉得时间尚早,便想上阁楼坐坐。
她推开大门,便见阁楼的第一层放着一排排整齐的梨花木架子,架子上摆满了藏书古籍。
沈瑶桉将将走进去,便被满屋的墨香扑了个满怀。
她记得,章氏喜诗书,这阁楼,莫约是沈珺意专门为章氏建的藏书阁。
她走到书架旁看了看,四书五经,史书典籍,还有各种诗集,应有尽有。
沈瑶桉取了本《诗经》,便顺着木梯上了二楼。
二楼是个暖阁,有一软榻临窗而置,软榻上有一木桌,木桌上放着青瓷茶壶,几本书籍。
软榻对面还有一矮桌,矮桌上放着未下完的棋盘,棋盘旁还有一镂空的香炉。
这个景象熟悉又陌生。
一些模糊的记忆突然在沈瑶桉的脑海中闪现。
幼时,嫡小姐似乎经常来这阁楼里。
章氏常常捧着诗书品读,读累了,便喝一杯花茶,而沈珺意则邀几位好友来,在矮桌上下棋对弈。
那时她有时跑去看看下棋,有时又趴在章氏膝上听她讲“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的故事。
软榻和矮桌之间,通常会放一屏风,让两边的人即能互不打扰,又能相互陪伴。
如今人去楼空,这座阁楼,已是许久无人造访了。
沈瑶桉在软榻上坐下,侧头望向窗外。
她的眼里闪过几分惊讶。
从这里,竟然能望见望江院的点点灯火。
她突然明白为何过去章氏最爱来这里了。
因为一抬头,就能望见心爱的人的住所。
沈瑶桉点亮了软榻上的烛火,靠在垫子上翻着《诗经》。
这本边角都被翻卷了的《诗经》上,有章氏的笔记。
有些是注释,有些是有感而发的句子。
当她翻到《桃夭》时,发现下面有一行清秀端正的字迹。
“此生有幸与君相识,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头偕老。”
沈瑶桉摩挲着这句话,愣神半晌,才继续往下翻页。
就这般看书看到夜幕降临,沈瑶桉才熄了烛火,离开阁楼,朝主屋走去。
主屋外也种着梨树,进了屋子,还能闻见淡淡的梨花香。
屋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外间放着屏风,长桌,古琴,里间则是梨花木的雕花古床,还有精致的梳妆台。
这间屋子,处处透着主人的高雅清新。
沈瑶桉在屋里转了一圈,刚刚回到外间,便有人敲门唤她:“嫡小姐,奴婢们可以进去吗?”
沈瑶桉回:“可以,进来吧。”
说罢,她便在长桌旁的软榻上坐下。
屋门被轻轻推开,三人踏着月色走进屋里。
为首的那人年纪已经很大了,鬓角花白,脸上的皮肤向下坠着,一双眼睛却很清明。
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姑娘,左边那个穿着淡绿色的长裙,齐刘海儿,杏眼,一望见沈瑶桉便露出了微笑;右边那个穿着淡粉色的长裙,丹凤眼,看上去文静许多。
那老奴走近后,沈瑶桉才认出来,她是章氏身边的贴身婢女杨曦。
自章氏去世后,她便一直都守在思漓院,过去没少接济和照顾嫡小姐。
沈瑶桉微笑道:“杨嬷嬷。”
“唉,我的姑娘啊,你可终于从苦海里走出来了呀。”杨曦一见到她,就拉住她的手,眼里蓄满泪水。
沈瑶桉知道她是心疼自己,遂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嬷嬷,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杨曦又哭了会儿,才朝身后招招手,对沈瑶桉道:“这两个姑娘是老奴的孙女,从前一直陪着老奴守在思漓院,如今姑娘既然住进来了,便让她们俩伺候着吧。”
绿衣姑娘率先朝她俯了俯身,道:“奴婢名唤青桃,见过嫡小姐。”
粉衣姑娘紧随其后,对沈瑶桉行礼道:“奴婢名唤粉芸,见过嫡小姐。”
沈瑶桉朝她们点点头。
杨曦又道:“时间不早了,姑娘先休息吧。”
“好。”沈瑶桉松开手,道,“嬷嬷也早些休息吧。”
杨曦一面说着好,一面擦着眼泪退了出去,只留下青桃、粉芸两个服侍她洗漱更衣。
那夜,沈瑶桉闻着若有若无的梨花香睡得很沉。
似乎还做了一个同样香甜的梦。
梦里梨花盛开,章氏站在梨树下,轻唤她的名字。
“桉儿……”
那两字里似有无限的眷恋。
可这一夜,却有人一夜未眠。
沈珺意回到望江院后,便去了里屋。
他扭动木架上的花瓶,那面挂着章氏画像的墙便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暗室来。
暗室里点着无数的烛火,暗室正前方有一长桌,长桌的正中央供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亡妻章氏玧漓之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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