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时倾索性披衣起来,走出东厢,一抬头,看向天空。天上黑沉沉的,没有月亮,给人压抑的感觉,但黑暗中点缀着的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光,似乎又带给人希望。
时倾不禁想起,去年的大年初一的凌晨,随离独自坐在院子,望了好久的夜空。那时,他不能理解随离的心情。如今,他终于有几分理解了。
转天便是大年三十,苗鹏煊还是一大清早便来了莫府。不能不说,苗鹏煊的表面功夫还是做得挺好的,不光有礼物孝敬给莫老侯爷和左夫人以及时倾,连莫家的下人们,也拿到了或大或小的红包。
苗鹏煊作为皇子,要进宫陪皇帝过年守岁,终于傍晚时分进宫去了。
但留下了许多皇子府下人,搞得莫家人吃团年饭时,都不敢多说话,一顿饭吃得寡淡,早早便散了。
时倾回到自己的小院,看见院门上挂着的霁风馆三字匾额,想起随离曾称赞过,说他给小院起的名字很有个性,合他脾气。时倾忽然间心头来了气,进了东厢,一把抄起依在床头的长/枪,返身出来,一下便把霁风馆匾额挑飞了。
单挑飞不说,时倾一直兴起,退步扭身,手腕一抖,不等额匾落地,他一枪把额匾扎了个窟窿,直接把额匾挑在长/枪上。
随着这一挑一扎再一挑,仿佛把这几个月来积压在心头的苦闷郁结情绪,一下发泄了出来。
莫家小厮和皇子府下人齐声惊呼:“少爷,这是干什么?好好的匾,干什么要挑了?回头不又得花钱去做?”
时倾吩咐道:“送去厨房,当柴火烧了。”
然后时倾去书房找了枝大狼毫,叫下人搭了梯子,亲自爬上去,直接在院门的抹灰上题了三个墨汁淋漓的大字:顶头风。
下了梯子,把笔一扔,时倾端详着自己写的字,突然一股酸楚,从心底直冒出来。
随离喜欢这「顶头风」这个名字,大概,他这辈子都在遭遇顶头风吧?
被自己父亲追杀,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刚在莫家安定下来,又遭遇朝堂党争,被无辜牵连,最后被押去穷乡僻壤,死于非命,连尸首都找不到。
等等……时倾再次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像要压到人身上一样的夜空,只是在夜空中,还有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像希望一样。
没有找到尸体,也许,随离还没有死呢。这个念头在时倾脑海里冒出来,是他心头微弱的希冀。
时倾顺着思路想下去:没有死,而管理犯人的官吏并不知道,是不是说,随离从流放地逃走了?
可是,从流放地逃走,便成了逃犯,一旦被抓住,反而是个死罪。因此,如果随离真从流放地逃走了,那他现在的处境,比流放更加糟糕。
父亲追杀,官府通缉,天下虽大,何处是曲随离的容身之地?
一股沧桑悲凉之意,弥漫在时倾心田,然后,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越来越强烈。
一边侍立的小厮和下人看时倾仰头看院门上的字,良久都没有动,不禁有些担心:“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时倾按捺下心头的情绪,淡淡道:“回去睡觉了。”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忙着过年。作为一个皇子,苗鹏煊在年节期间,会有很多应酬。本来这些应酬,苗鹏煊应该带上时倾,因为时倾是哥儿,并不是女人,不需要遵守男女大防。
不过,时倾还在禁足期,只能在国子监和家里两地转圈。这也是大年三十,苗鹏煊要进宫陪皇帝守岁,而时倾却可以不去的原因。
初四这天,苗鹏煊在某位皇兄家里吃酒听曲,欣赏着身材婀娜的舞女们搔姿弄首的舞蹈,那位皇子劝道:“要不,今晚你就歇在我这里,看看喜欢哪个……”
苗鹏煊摇摇头:“不了。”
另一个参予聚会的皇子,一边在身边的美人身上乱揉乱摸,一边说道:“我说你也是,和离就算了,一声不吭把家里的娇妾美婢都遣散了,然后死皮赖脸去给个哥儿当上门夫婿,何苦!你看你,盯着这些舞姬,眼睛都绿了,哥儿跟男人差不多,哪有女人好玩?你虽是上门的,可身份不他高,他管不着你,你不会自己在外面打野食?”
这个皇子说完,坐在席上的几个皇子都笑了起来。苗鹏煊也跟着呵呵地笑,把身边美人不规矩的手拍开,并不多说什么。
这些皇子都是不同妃嫔的儿子,平时也没多少交情,凑在一起,多是吃喝玩乐,没什么真心。主要是要给外界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眼看着天快黑了,那位皇子的下人跑进去告知,说煊殿下的下人有急事,要向煊殿下禀告。
这就很失礼了,但也说明,肯定发生了大事。苗鹏煊赶紧退了出去,在座的几位皇子笑道:“该不是他家那位,派人查岗来了吧?哈哈哈。”
“莫正君失踪了?”小厅里,苗鹏煊听了下人的禀告,大吃一惊。赶紧问怎么回事。
下人回说他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莫府上下都找不到莫正君了。连莫家的人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失踪的,这会儿正急满府找人。
“他不是有贴身小厮么?把小厮抓起来,一个一个问,还能问不出个情况来?”
下人说:“左夫人已经盘问过了,还动板子,几个小厮推来推去,都说他们不知道正君什么时候不见的。”过节期间,下人有所疏怠,这也是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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