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恺为了躲避颠车,还跑去骑了半天马,更是被颠得全身骨架都要散了,还把大腿内侧磨出几个血泡来,最后只好有气无力地瘫在车厢里,哼哼唧唧。
如此在路上走了四五天,那日头越发炎热起来,时倾算着路程,看着母亲的棺木直发愁:照这个赶路速度,还需要二十来天才能走到金川。那猫儿狗儿死了,在这样的日头下晒一个月便会腐烂,时倾都不敢想像,他娘躺在棺材里会成什么样子!
时倾枯坐在车厢里,正犯愁,忽然一道灵光闪过:随离不是懂法术吗?不过,很快他又蔫了:随离似乎不大愿意出手帮他,如果随离愿意出手相助,哪需要母亲以死相争?唉,算了……
时倾刚叹了口气,便感觉手腕上红痣处涌起一股灼痛,只痛得左臂一个哆嗦。好在灼痛一闪而过,跟着,时倾听见随离喊他:“时倾……”
时倾下意识地朝元恺看去,却见元恺竟已经躺在车厢底板上,睡得沉沉的。
元恺刚还在呻/吟,抱怨坐车难受呢,怎么转眼就睡过去了?
莫不是随离对元恺施展了什么法术?时倾转头望向随离:“你把他怎么了?”
随离微微一笑,戏谑道:“明明是我在叫你,你却去看他,莫不是真怕他撞破了你我的奸情?”
时倾跟阿离相处了五六年时光,彼此熟稔,也有笑闹。此时时倾正在经历母丧,陷于孤单无依的情绪中。
阿离是母亲买给他的人,对时倾具有特殊的含义,听到随离用这一把熟悉清亮的嗓音,跟自己开玩笑,时倾只觉得亲切,沉重了许久的心情,闪过一丝松快。并没太在意随离说了什么。
倒是随离,被时倾纯净明澄的眼眸怔怔地望着,有些招架不住,觉得自己此时跟时倾调笑,有些趁火打劫,不免胜之不武,便解释道:“我暂时封了他五感,让他好好睡一觉,对他不会有半点损伤。”
随离穿着一身淡青长袍,虽困在车厢这个窘窄的空间里,却像处身于宽阔的旷野中,身姿依旧飘逸出尘。
他十分自然地坐到了时倾身边,笑道:“真难得,你还会想起我。”他笑得温暖和熙,只那话的意思,听着让人莫名觉得有些酸涩。
时倾很是诚实地解释道:“我不是想你,是想你的法术。”
这见缝插刀的本事……一直都是时倾小仙的看家本领,真真插得一手好刀。
好在随离定力高深,对这种程度的插刀,只当清风拂面,还颇为受用,浅笑着,啧啧道:“想我的法术,不就是想我吗?有区别?说吧,想我帮你干什么坏事?”
时倾便把自己担心母亲身体,想请随离施个法术,保护母亲的尸身在入土下葬之前不腐才好。
末了,时倾道:“我就是有这么个想法,你要是觉得自己修为浅薄,法力不够,或是有什么顾忌,不想作法,明说便是,并不强求。”他先拿话,把「修为浅薄」和「不想施为」这两个借口堵死,要从随离嘴里,掏出真话来。
随离哪里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哈哈笑道:“你这是请将,还是激将?这么点小事,还要跟我耍心眼子?”
对随离来说,人都死了,尸体腐不腐,无关紧要,不值得多加关注。但对时倾来说,母亲是他在世上的唯一亲人。
无论活着还是死了,母亲的身体对他来说,都十分重要,当然值得耍心眼。
不过,没必要跟随离争论这些,时倾只白了随离一眼,道:“你只说,答不答应,能不能做到,或者,想不想做。”
随离哈哈笑着,一振袍服,双腿盘坐在车厢坐板上,只是那坐板太窄,这样盘坐着,感觉摇摇欲坠。便在时倾担心随离要摔倒之时,随离袍服翻飞,轻飘飘地摆了几个手势,便罢手了,道:“好了。”
“什么好了?”时倾问出来后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可置信道:“你刚这样那样几下,便施过法术了?”
“是啊。”
“你知道棺材在哪里?”施法不需要精确定位的?随便挥手比划两下就算施法了?你怕不是施了个假法?时倾非常怀疑随离糊弄自己,仗着自己不能开棺查看,便故弄玄虚。
随离嗤道:“那些个需要在棺材前比划来比划去,还要这样法物,那样辟邪,又是喷火,又是洒血,跟跳大神一样蹦来蹦去的家伙,才是故弄玄虚,借机敛财的骗子。”
车厢里没法站直身体,随时便在坐板上挺直了腰身,努力表现出浩然正气,叫时倾看他,道:“像我这种法力高强之士,心动即念动,念动即法成。哪里需要弄那些玄虚?你若不信,尽可开棺查验,我保证你母亲栩栩如生,像睡着了一样。”
不知怎么的,时倾听到「法力高强」四个字,一直隐忍的脾气陡然暴发,动作快过思路,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随离的衣襟,想把他拽到自己面前来。
不想,一拽,没拽动,随离岿然端坐。这时,时倾的思路才反应过来,凑过头去,瞪着随离,总算顾忌着车外有人,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上次见面……上上次……就是你带我飞天那次,你跟我说你刚开始修炼,法力低微,呵,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法力高强了?吃了狗屁仙丹,是吧?!”
要是随离肯出手帮他逃跑,何至于要让他母亲以死相争,才换来一个逃跑的机会?!
是,随离是没有帮助他逃跑的义务,可曾经有这么一个可以避免母亲死亡的机会,他却没有抓住,如何不让时倾心绪难平,懊悔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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