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在柴大儒英灵的感召下,秉着「武死战,文死谏」的神圣使命,接二连三地死命进谏,搏个青史留名。
其间,有多人多次戳到靖宁帝逆鳞,把本就重病缠身的靖宁帝气得奄奄一息,觉得都是柴老先生带的头,积怒之下,便下令把柴家满门抄斩,以杀鸡儆猴。
跟这道灭门圣旨一起下达的,还有两道废立圣旨,一道圣旨以太子性情刚愎为由,硬是废黜了长子的储位,改封昭王,着令即刻赴封。另一道圣旨册立次子为太子,入主东宫。
靖宁帝发了话,谁敢多言,柴家便是榜样。
不得不说,同样一件事,靖宁帝比神光帝,真是强势狠辣得太多了。
大臣们直言死谏,以求博个忠名清名,但如果要连累家人一起遭难,那就得慎重考虑了。这一下,大臣们全都闭嘴了。
于是靖宁帝拖着病体前往太庙祭祀列祖列宗,禀告太子废立之事。
靖宁帝本就重病缠身,虚弱之极,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祭祀回来,次日便驾崩了。
鉴于前太子刚刚离京赴封,为防有变,新太子的势力不等出服,拥护着新太子直接灵前继位,年号乐章,等出孝之后再行登基大典。
靖宁帝驾崩之时,诛杀柴家的圣旨还在路上,当时有大臣向匆匆继位的新帝进言,请求快马加鞭追回靖宁遗旨,饶赦了柴大儒的家眷。
毕竟柴大儒只是犯颜直谏而已,又不是真犯了什么不可饶赦的大罪,现在朝势变了,已经没有杀鸡儆猴的必要了。
可新帝为了彰显孝心,子不言父过,要是先帝一死,下达的旨意就可以随便被篡改作废,那先帝的脸往哪放?因此,新帝楞是坚决不肯追回先帝遗旨,还是让那道遗旨送到了金川,把柴氏满门抄斩了。
因此,三爷楚英豪说柴氏满门是被靖宁和乐章两个皇帝联手抄斩的,这话,倒是事实。
既然是抄斩满门,禁军当然要去把柴氏母子抓来砍了。不想安若王爷拒不交人,禁军不敢硬闯王府捉拿,便火速回报乐章帝。
乐章帝想着反正已经把柴家大部分人杀了,这道遗旨也算执行过了,倒不必对柴氏赶尽杀绝。
再说,安若王是皇叔,辈分高,名份正,又握有神光密旨,自己委实不好跟这位皇叔硬磕。
三者,他正跟闻讯返回的前太子昭王内斗到紧要关头,没精力同时跟安若王开战。
于是乐章只得允了这个人情,让禁军撤离和岐州,不必拿人了。
乐章帝对于那些阻止先帝换储的大臣,倒不记恨,虽然明面上没有给那批死谏大臣昭雪安抚,不过暗地里,还是对他们的后人有所照顾。对柴大儒的照顾,便是优先录用升迁柴氏门人弟子。
因此,柴老先生死后,他在儒学上的声望却更上一层楼,他曾教导过了弟子,纷纷出仕,在朝堂上颇有势力。
照说,柴氏母子避难在安若王府的事,不算秘密,可十五年间,竟没有一个柴门子弟前来看望过柴氏遗孤,甚至连封信箴也没有。邹凡尘也和所有柴门弟子一样,从来没有跟柴氏母子联络过。
一方面,乐章帝为了补偿柴大儒,重用柴门弟子,另一方面,柴门弟子对柴氏遗孤不闻不问,冷暖两重天,难怪时倾会冷嗤邹凡尘,拒绝写信相求。
看出时倾被触动了情绪,心头不高兴,元恺的中衣同脱了一半,心疼地把时倾揽在怀里,拍着背宽解道:“莫气莫气,咱们就是借这个由头,写信把那姓邹的诳到王府来。他来了就完事,拜不拜师无所谓。”
时倾听懂了,世子叫他写信,只是想把邹凡尘诳来王府,有些蔫蔫地问:“这么多年,邹……子濯先生对我们母子都不管不问,这会儿我写信去,只怕他理都不会理我。”
“再过一月,便是你的十八岁生辰了,父亲的意思,是想你写信,请姓邹的在你生辰那天来收你入门。”
快满十八岁了?时倾这段时间心头压着巨石,完全把生辰给忘了。他心头冷笑,脸上谄笑道:“真是难为世子爷,还记得我的生辰呢。”
“不是,是我跟父亲说要给你过生辰,父亲才想起来,让你给姓邹的写信。”
是啊,他一个在王府避难的小孩子,世子爷怎么会记得他的生辰?整个王府,记得他生辰的,大约只有元恺和卓夫人吧。
时倾已经记不得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元恺总会在他生辰之日,送他些精美的小玩艺儿,跟他说:小倾,今天是你的生辰,你要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这些往事,回忆起来,每每都让时倾感动,在这冷漠势利的王府里,是元凯带给他少有的温暖。
时倾情不自禁地抬手环抱着元恺,有些动情地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谢谢你每年都记得那个日子。”
“哎,客气什么,每年你也给我庆生了的。”元恺说着,放开时倾,把中衣脱了,拿起扇子扇风,叫小厮去打盆凉水来擦擦汗,再穿居家凉衫。
元恺是小世子,王府里每年都会替他庆贺生辰,时倾不用去记,自然便能知道,也不必费心准备礼物,到时跟着府里的其他人,向元恺道贺一句吉祥话,就算完事了。跟元恺给他庆生比起来,敷衍之极。
不多时,小厮打了水来,元恺索性把上衣脱了,叫小厮拿巾子给他擦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