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归的房里还亮着灯,可花满楼看不见,只是觉得屋里一片安静,没有半分动静,刚想要敲门的手却是一下子顿住,犹豫了起来——
阿墨是不是真的睡了?他若是敲了门,就要吵醒她了……
“哎呀!”
花满楼正犹豫不决,屋里却忽然响起了柳墨归的一阵低声惊呼,花满楼这几日本就因为铁鞋的事而紧张不已,这会儿更是吓了一大跳,连敲门都顾不上,直接就伸手推了门进去:
“阿墨!”
“花、花满楼?”柳墨归有些惊诧地看着忽然间推门而入的男人,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都藏到背后。
花满楼却根本顾不上这许多,竟是少见地有些慌乱,大步跨到柳墨归的身前,急急问:
“阿墨,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啊……”小姑娘愣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小心地把东西藏得更隐蔽一些,“花满楼,你怎么了?”
小姑娘的声音还是和平日里一样清脆动听,花满楼见她平安无事,终于是松了口气,却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先前的失态,略带些掩饰性地低咳了一声,解释道:
“我在门外听见你的声音,怕你出事。”
柳墨归眨了眨眼睛,想起他刚才着急的模样,就知道他大概是又想到铁鞋的事了,赶紧摇头:“我没事的!花满楼,你不要担心。”
花满楼点头,神色终于全然放松了下来,既然知道她还没睡,他也就不急着走,在她身侧坐了下来,略有些疑惑地问道:
“阿墨先前……是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小姑娘猛摇头,眼神却明显有些闪烁,却在看见桌上的茶杯时猛地一亮,“就是刚才倒茶,一不小心烫到了!”
烫到了啊……花满楼伸手,摸了摸茶壶和茶杯——温的!
素来温和的男人一瞬间皱起了眉头,却并不拆穿她,顿了顿后,却是叹了口气,柔声道:“阿墨烫到了?给我看看吧,别起了泡。”
柳墨归这下可是犯了难——除了关于自己的来历,她还从来都没有骗过花满楼呢!可是……柳墨归想起白日里嫂子们跟她说的话,微微红了脸,背在身后的手又缩了缩——
“嘶——”小姑娘忍不住又轻抽了口气。
花满楼的眉头立时皱得更紧,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也不等小姑娘再解释,伸手便绕到她的背后握住了她的手腕,却也是忽然间指尖一疼——
“哎呀!你怎么也被针扎到了?”
柳墨归吓了一跳,终于也顾不得再藏了,把手里的东西都扔到桌上,而后就急急忙忙地拉着花满楼的手看——他果然是被针刺到了,修长好看的食指上已经血珠来——并不多,只是两三滴而已,小姑娘却是心疼得不行,握着他的手低了头,想也不想地就张嘴含住了他的食指。
小姑娘的口中温热濡湿,灵巧的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着自己指尖被刺伤的地方,呼出的温热气息尽数都喷在了他的手上——花满楼只觉得自己的整只手好像都已经烧了起来,几乎要把自己都烫伤了,又想收回手结束这样的窘境,却又偏偏好像根本就使不出力道来收手,只能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清隽如玉的脸上却是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几分红晕。
其实一共也不过是几次呼吸的时间,花满楼却觉得好像过了整整几年,小姑娘才终于舔了舔他手指上沾到的口水将他放开,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握着他的手,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好几遍,直到终于确定了他的手指不再出血,这才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样,伤口应该就不要紧了吧?
柳墨归已经放开了他的手,花满楼却觉得她的温度好像仍然还留在自己的指尖,烫得灼人,硬逼着自己不去想刚才那种惑人的触感,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
“阿墨先前也是被针扎到了?”
话一出口,花满楼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出乎意料地沙哑干涩。
不过小姑娘倒是没注意这些,只是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转头看了眼桌上的针线和荷包,知道是不可能再瞒下去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点头坦白:
“今天大嫂说前阵子她给大哥做了个荷包,大哥可高兴了,她还说你的生辰也快到了,我、我就想假如我也做一个……”
花满楼愣了一下,拉过小姑娘的手,仔仔细细地摸索着——柳墨归的掌心因为常年练武和坐机关的缘故,并不像寻常女孩子一样细腻,指腹和虎口处都带着一层薄茧,但却并不显得粗糙,只是让她多了一份江湖儿女特有的英气。花满楼握着她的手细细地摸索了一遍,眉头却是渐渐皱了起来——她的手指上分明就已经被扎出了几个针眼,有两个大概就是刚刚才刺到的,还沁着血,摸起来带着些许濡湿。
花满楼单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摸索着去拿桌上那个荷包——荷包只缝了一半,针脚有些粗糙,花满楼抹了许久也没有认出来上面绣的究竟是什么花样——很显然,这个荷包绣得相当糟糕,小姑娘之前也恐怕是从未学过针线。
虽说女红是所有女子都必须学的,可大唐素来民风开放,万花谷又是出了名的不拘礼法,哪里会有人教她这些?就算有人教,以她的性子,只怕也是从来都不想学的。可现在却……
花满楼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放下荷包,将柳墨归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阿墨,你不用……”
“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小姑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低着头满脸沮丧,“我以前从来都不会,还是今天缠着大嫂教我才学了一点点,可是做得好丑……”
“不丑,”花满楼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嗓音温柔,“一点都不丑,阿墨很厉害!”
柳墨归愣了愣,却是猛地摇起了头:“花满楼,你不用安慰我,我能分辨好坏的,它就是很丑啊!我没有难过,每个人都有长处的,做荷包我比不上嫂嫂们,可是我的武功、机关、阵法……全都比她们好!我不难过,就是、就是有一点一点不高兴……”
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着“一点点”的动作,“你上次送了我一个镯子,我很喜欢,我也想送你一件礼物的!”
“阿墨……”花满楼只觉得心头涨得满满的,又是温暖甜蜜又是酸涩心疼,忍不住微微倾过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她大概是已经洗过澡了,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带着微微的湿意,柔软而顺滑,“阿墨忘了吗?你已经给我送过礼物了,不用再辛苦了。”
柳墨归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茫然。花满楼猜她大概是忘记了,笑了笑,好脾气地提醒道:“阿墨忘了水运浑天仪吗?”
——那片星空,是他所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想起至今还摆在花满楼在百花楼中房间里的浑天仪,小姑娘的脸上立时闪过一阵恍然,却马上就又皱了皱眉:“可是它不能一直戴在身上啊!”
“你送了我玉镯,我可以时时刻刻都带着,就好像你随便什么时候都陪着我一样,”小姑娘摸着手腕上泛着温润暖意的玉镯,抿着唇笑了起来,“我也想送你一件礼物,不管吃饭睡觉还是出门,可以时时刻刻都带着,就好像我也一直都陪着你一样!但是,我只会做机关机甲,那些都不好随身带的,所以才去问了大嫂……虽然很丑,可是你不许嫌弃的!”
这样的礼物……他何尝不想要?只是……花满楼心中微动,却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摸了摸她的指尖——新扎的那几个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但血迹却还是明显得让他一摸就能发现。
“我当然不嫌弃,我很喜欢。但是阿墨,”花满楼叹气,到底还是心疼占了上风,摇了摇头拒绝这个极其诱人的提议,“没有也没关系的,手上扎了这么多伤口,还是算……”
“没有关系的,都是小伤口而已!我也是江湖人呢,一点都不怕的!”小姑娘猛摇头,却在看见满脸担忧和心疼的花满楼时顿了顿,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吟吟地将手指伸到了花满楼面前,歪着头脆生生地道,“要、要不然,我被扎伤了,你也给我舔舔?这样伤口就不会变坏了,那就没有关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铁鞋是什么,能吃么?随便就虐一把炮灰掉了,墨墨和花花秀恩爱才是这篇文正确的打开方式啊有木有!
墨墨这都是你第几次调戏花花了?我琢磨着再不快点成亲,花花是不是就要憋得半夜来站我床头恐吓我了?嘤嘤嘤都是墨墨乱拿剧本,我是无辜的qaq
【不是伪更,鉴于大家说太扎手不科学,于是小修一下……谢谢大家指出,么么哒!(其实我有时候缝个扣子都要扎到手什么的我会随便说吗?不过还好也就是一两下而已qaq】
话说……咳咳,假如我厚着脸皮卖萌打滚求长评,会有人理我吗?写文一年多了只收到过一条长评,还是年少无知的时候去长评铺求的,好羡慕人家的野生长评qaq【妄想症快够!ps:编辑说v后第二个月开始可以给长评送分,积分可以买这篇文的v章~可以攒了积分看花花洞房花烛哟!不来一发吗骚年们?!
☆、长短
第五十三章
长短
花满楼浑身一僵,竟是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歪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见他既不点头也不拒绝、迟迟没有反应,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又把手指往他跟前凑了凑,轻声喊:
“花满楼?”
浑身僵硬的花满楼似乎是被她的声音猛然惊醒,下意识地向后一让,和小姑娘的手拉开了距离。
柳墨归愣了一下,看着忽然间避开了自己的花满楼,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唇,低下头沮丧地“哦”了一声,也不再勉强,慢慢地把手收了回来:
“那就算了,反正都是小伤,没关……”
话音未落,手腕已经被那人宽厚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了掌心。
小姑娘抬眼看他,一双乌溜溜的杏眼里已是升起了雾气,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手腕。
花满楼轻叹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神色认真专注,微微倾身,低头含住了柳墨归的手指。
小姑娘的手指很修长,明明平日里做了那么多精巧的机关,该是极其灵巧的一双手,做起针线来却又是这么笨手笨脚的……花满楼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柔软得快要融化了,握着小姑娘的手,仔仔细细地舔过她的指尖。
有极淡的甜腥味在口中一点一点弥漫开来,花满楼眉头微皱,将动作放得更加轻柔,却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些口渴了起来。
原本神色大方的小姑娘却在他含住自己手指的一瞬间莫名地红了脸,下意识地就想要抽回手,谁知道花满楼握着她的力道虽不重,却也不是一下就能抽开的。紧接着,他的舌头就温柔地舔过了自己的手指——小姑娘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本能地加大了向后缩的力道。
这一次,终于是抽回来了——柳墨归把手背在伸手,看着花满楼略有些疑惑的神色,红着脸咬了咬唇。
“阿墨,”花满楼抬起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花满楼本就长得清隽,这会儿在温黄灯光的渲染下,更是显得越发温柔了起来,柳墨归的脸越烧越烫,忙不迭地摇着头,背在身后的手却是不自觉地摸了摸刚才被他舔过的食指,“我、我已经好了,伤口都没事了!”
花满楼似乎是有些疑惑地怔了怔,却很快就听出了小姑娘话里的言不由衷,不知是不是明白了什么,却是一下子就笑了起来,难得有些强硬地伸手,将小姑娘背在身后藏起来的手又拉了出来,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而后柔声道:
“阿墨,以后不可以和别人这样。”
——他的声音似乎是比先前更低沉了。
柳墨归“哎?”了一声,一下子忘了害羞,睁大了眼睛给自己辩解道:“我才没有和别人这样!花满楼又不是别人,我心疼了,所以才这样的!”
明明就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却是大大方方地说“我心疼了”,虽是急切的辩解,声音里却明显透着一股认真和郑重……花满楼心头更暖,脸上的红晕又略略加深了些许,他却是忽然伸了手,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小姑娘从椅子上抱起来、坐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只这样抱过她一次,那还是在大金鹏王那里的时候,那一次也还是小姑娘主动坐过来的——那时候他好像浑身都僵住了不敢动,任由小姑娘蹭进自己怀里亲自己,但心底里却其实是一片甜蜜,然而现在……
花满楼的动作依然有些僵硬,清隽如玉的脸上,那一大片的红晕似乎是要烧了起来,但他却还是低下了头,坚定而不容置疑地将自己的唇贴上了小姑娘的,而后慢慢地顶开她的牙关探了进去。
——所有人都说花满楼是守礼的君子,然而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青年男子罢了,他放在心上的姑娘这样坦率可爱,再过半个月她就会是他的妻子,他现在便是不守礼一次,也该是没什么的吧……
“阿墨,”结束了这个温柔的吻,花满楼摸着埋在怀里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低低地喟叹一声,几乎是有些无意识地呢喃道,“半个月……其实也不短。”
——他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就是就是!”柳墨归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着头,“不如我们等伯父寿辰后马上就成亲吧?半个月太久啦!我不想和花满楼分开……”
“莫要胡闹,若是雷兄知道,又该生气了。阿墨,半个月很快就过完了的……”
“你骗人!刚才明明还说半个月也不短呢!明明就是也想早点成亲的!”柳墨归抓住他话里的矛盾,立时就睁大了眼睛不满地瞪他。
花满楼一噎,低咳一声,手上用力,再次把小姑娘抬起的脑袋压进了自己怀里,好不容易稍稍恢复了些的脸色再一次变得通红。
……
花老爷的寿宴很快就到了,大宴三天,受邀的宾客足有近百桌,生辰的那一天晚上又恰逢孟河灯会开始,更是显得热闹非常——花老爷心情大好,不止拉着老朋友们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更是叫了花满楼和柳墨归一起来招呼客人,眉开眼笑地宣布了两人的婚期、请大家下个月一同来喝杯喜酒。
花家和瀚海国皇室素来交好,瀚海国国王亲派了使臣前来祝寿,不止送了金银珠宝、数坛西域美酒,更是有妖娆的舞姬当堂献舞。
那舞姬虽是轻纱覆面看不清容貌,却是身形窈窕,裸露在外的腰肢纤细柔软,陆小凤喝着酒看着美人,简直是惬意的不得了。柳墨归略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皱了皱鼻子,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陆小凤愣了一下,侧过头看她。
“陆小凤,你老是盯着那个舞姬看,是不是喜欢上她了?”柳墨归歪着头看他。
陆小凤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却是并不否认:“她跳起舞来很美不是吗?”
才不是呢!七秀坊的姐姐们跳起舞来,比这大方好看多啦!柳墨归皱了皱鼻子,却知道七秀坊的事并不能说出来,咬着唇住了口,撑着下巴一脸认真地看陆小凤:
“可是……上上次的无艳很漂亮,结果她是坏人;上一次上官丹凤也挺漂亮,后来证明也是坏人啊!”小姑娘说着,似乎是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头,看向陆小凤的神色里却满是诚恳和担忧,“陆小凤,你的眼光真的没有问题吗?”
陆小凤接二连三地和居心叵测的女人搅在一起,柳墨归倒是真的担心他,更何况这舞姬虽然看不见脸,眼神却是直直地往陆小凤这里瞟,让她莫名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去拉花满楼的衣袖,正想问他看见没有,刚一张口却又忽然意识到他看不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回过头来继续盯着陆小凤看。
陆小凤向来自诩浪子,红颜知己几乎可以说是满江湖,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这样怀疑自己的眼光,但偏偏小姑娘说的却都是事实,他压根就反驳不了,立时就是一噎,讪笑着试图为自己的眼光正名:
“阿墨啊,不是我的眼光不好,要知道,漂亮的女孩子呢,会骗人的也总是比一般女孩子多些,有时候难免就……”
小姑娘还没等他说完,就伸手指着自己,歪着头脆生生地问:“我漂亮吗?”
“……咳咳,喝酒喝酒啊!”陆小凤伸手拎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又要去给花满楼倒酒,却被花满楼挡住,立时就“啧”了一声,“花满楼,你别这么紧张,现在大家都在,铁鞋是绝对不敢来的!今天你父亲的寿辰,你不喝酒怎么也说不过去吧?来,干了这杯!”
“不了,”花满楼挡着自己的杯子摇了摇头,“这酒有股刺鼻的西域香料味道,我还是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