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进滚了滚喉结,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看着太子妃的神情,全数咽了下去:“是。”
-
沈融冬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厢房里再也呆不下去,念着晏君怀尚在佛堂里陪伴宁太妃,她神思紊乱,不知不觉间,走往寺庙外透气。
崔进说会帮她,是觉得她被晏君怀给禁锢住了,连自身选择的权利都无,所以觉得她甚是可怜?
山林间的景致一向很好,黄昏早已过去,漫山遍野镀上一层暮色,沈融冬望见辆朴素的马车,停靠在山门边上,似乎随时都会驶走。
马车停靠在山门处没什么稀奇,可是今日既不是寺庙里采购的日子,而宁太妃的马车是从宫里出来的马车,即便再不起眼,也不可能是这一幅模样。
除了马车的主人本来不富裕,要么便是为了不引人注目,而存心做出的伪装。
沈融冬控制着自身脚步,按耐着胸膛气息的不顺畅,迫使自身一点一滴挪步,靠着那辆马车靠近。
她走到马车的跟前,踏上轿凳,来到车门前,手触及上麻布质地的卷帘,轻轻往上揭。马车端正坐着一道身影,暗色将他的修长轮廓渲染了一遍,晏迟起初撑着下颌在小憩,此刻惊醒,看向她,两人在黑暗中相顾无言。
还是沈融冬先笑出来:“端王殿下?”
“太子妃,” 晏迟笑道,“久违。”
“端王殿下是陪同宁太妃一道来的?”沈融冬问他。
“嗯,”晏迟轻回,“待会便走。”
沈融冬的手始终保持着正在揭开马车门帘的动作,不进不退,徘徊定在原位。
晏迟藏身在昏暗的暮霭里,扮相看不清晰,也能知晓正襟危坐,同她不一样,他看上她一眼,不见丝毫慌张透露。
“太子妃,若是疲乏的话,不若先回厢房里歇息。”
沈融冬轻轻呵笑了一声:“端王殿下无论是将何事,都瞒得滴水不漏。”
从身份,到名字,再到心思。
晏迟有些意外,兴许是没料到她会这般问,轻道:“太子殿下昨日方迎了公主进东宫,今日不止携带着太子妃回沈府,更是来到崇恩寺里,宫里上至太妃太后,下至宫女太监,全都知晓了公主是个可怜人儿,太子妃在他们的嘴中,被议论成了什么模样,心中可有数?”
“有数。”沈融冬平淡道。
无非就是太子殿下宠太子妃过度,到时候沈府和她,更会被其他的人视作眼中钉,太子将太子妃捧上云端,捧得越高,到时候摔下来便越厉害。
可是晏君怀觉得,他是在全心为她好,他亦有能力庇护她。
晏迟没料到她的回应,迟迟没接下句。
沈融冬开始了自己的盘问:“是端王殿下让宁太妃来寺庙里的吗?”
晏迟道:“太妃本来便要为太后祈福。”
沈融冬自嘲勾勾唇角,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垂下自己的脑袋,将握住卷帘的手一点一滴松开,只等粗布门帘将要落下,她从一丝缝隙里看见晏迟的脸,瞳色晦暗莫测,唇角抿直,分辨不清情绪。
幼时坠落进冰湖里的窒息感逐渐同先前的冰凉重叠,眼前的脸也迷迷糊糊印成了一张。
想到沈温的那句:“你不记得了吗?”
你不记得了吗?
她倒是想问问他,到底还记不记得。
沈融冬不自知的,抿住唇,轻轻问他:“端王殿下幼年时,可曾意外坠落过冰湖?”
她知道自己问得直白,可若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再含蓄也无用。
晏迟丝毫未怔,嗓音平淡从容:“未曾。”
“那,”沈融冬犹豫了一拍,“是否在年少时,借住过凉州知州的府邸?”
“未曾。”
“见过我阿爹呢?亦或者是,阿兄……”小姑娘模样的人嗓音明显是有了些气馁。
晏迟敛住唇角,竭力让自己不笑:“未曾。”
“啊,”沈融冬失落地埋下了脑袋,“果然。”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沈融冬恹恹道,“只是觉得,人在落难的时候,果然看什么都像是救命稻草。”
“我像稻草?”
晏迟的声音在昏暗里,被勾勒得有几分嘶哑,如同藏着一把小钩子,尾音上扬,在忍俊不禁。
“没。”沈融冬彻底松开粗布门帘,起身下轿凳,殊不知脑袋未曾注意,冷不防撞上了马车的门槛顶部。
车身都晃荡了两下,拴在前方的马儿也不耐烦刨了几下蹄子,长鸣了一声。
沈融冬捂着脑袋,装作无事发生,走下轿凳,方才痛嘶了一声,脚步莫名快起来。
“等等,”马车里的人在身后喊住她,“我看看。”
听到动静,沈融冬索性放下捂住脑袋的手,别过眼睛看他,从容不迫道:“端王殿下,别忘记了我们之间,有条不成文的约定。”
晏迟的手本来要触碰过来,因为这句话,顿在了半途。
沈融冬十分清楚明白,他们有第一次的肢体接触,可以算做是意外,而第二次,是她想要验证,他刻意的引诱,若是再有第三回 ,那么便是双方恣意纵容自身,说是要犯下滔天大罪不为过。
晏迟哑然失笑,眼前的人细声细气,担惊受怕地看着他,像是生怕他趁着她不注意,做出什么她不愿意的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