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腾腾温热,似有春风信手拂来,应当全是好言劝解。
沈融冬想起来,他们出家人的一贯作风便是温言善语,但在字字句句中无形扎中人心。想必方听见有人失踪,便着急忙慌来寻找的僧人,她身旁也是其中一位,说起来,不知道算不算是伪善。
银月隐隐高悬,沈融冬抬眸看向身旁,之前夜里的回忆,悉数被唤回。
她忘了,这原本就是个怪人。
“这么说来,全都是我的错。”
沈融冬摁了摁额穴,忽而心念一动,朝旁怔怔地探出手去,扯住他的袈裟,吐气如兰:“那么,不能取悦男人,也是我的错吗?”
第13章
沈融冬的几指摩挲着湿了些许的袈裟,扬起遭霏霏烟雨浸淫透彻的脸蛋,唇瓣宛若桃蕊初绽:“既都是我的错,那么究竟是埋下了怎样的因,才会酿成这些果?”
僧人眼睫微颤,青白瘦削的指骨隔着濡湿的衣袖将她拉开,近乎不动声色。
行事这般小心翼翼,沈融冬几乎以为,她真的是什么豺狼虎豹,妄想将他全数吞吃入腹。
她没再拉扯他,但偏偏朝前一步,逼近他眼睫下:“你既然在我面前论因果,那么想必都能知晓清楚?”
“色相万千,”他缓道,“世人未勘破红尘,无外乎爱慕色.欲,并非独指男人,女人亦是如此,施主不必太执着。”
沈融冬笑起来,痴痴地问:“那么大师,你也是爱慕色.欲的其中一人吗?”
“贫僧是出家人,并无非分之想。”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好听,如洞箫,亦如靡靡琴音。
沈融冬的心里忽而席卷上一道难以启齿的情感,大致是他话中的出家人三字点醒她,这道情感里掺杂的声音不停在揭示她,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
她深入想了番,约摸是现下场景同一年前过于相似,她身陷囹圄,才会没法控制自己,做出轻浮举止,也是为了答案。
明明已经平下心静下气,可是隐隐间,也总有些不服输。
若从佛门中引经据典,这件事的因的确在她,可她是无意为之,仅仅这种程度,便足以让人无故指责,将过错全推诿在她身上吗?
但纵然如此,沈融冬逐渐清醒过来,他人是他人,但她不能。她不能将雨夜里的场景联系在一起,深藏在心底里无从发泄的怨怼,借由他人指责乘隙宣泄出来,即便眼前人看她的眼色一度令她不解。
沈融冬的言行,想任由其施展又强行压下,如同展翅欲飞却始终不得其法的蝶。
手里撑着的伞已经不见作用,沈融冬朝他颔首,退后一步,轻慢道:“大师,方才是我太过莽撞,想起一些始终不解的事,才会身不由己冒犯,见谅。”
未等答案,她转身,握着伞柄,朝雨落树杈引出更重声响的方位寻去。顺延着雨丝,嗓子干涩,没传扬出什么声气。
嗓音拉长绵延在雨夜里,其他动静蛰伏,沈融冬未曾察觉出异状。
直到行上一段路,她往后窥探,沙沙的脚步声顿止,僧人身形瘦长且挺直,伫立在那里。
原是他细微的脚步被雨水吞去声音,她丝毫没有察觉。
僧人双手合十,上前一步:“雨夜泥地湿滑,施主所穿又是罗裙,极易踩地,不若一道周全。”
沈融冬颔了下首,算作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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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愈发浓重,沈融冬疑心道:“他们有没有可能是遇上其他事,已经不在这片林里了。”
僧人道:“不会。”
“施主的接济在前,尝过甜头的人,不会选择放下,何况即便有隐情要离开,也应当将今日柴木交付,拿了工钱再走。而崇恩寺向来皇恩浩荡,故山脚时常有官兵驻守,无贼人会选择出没此处,掳走两名瘦骨伶仃的孩子也无利可图,应当是坠入了山脚下猎户安置的陷阱,一时晕厥过去,醒来雨势又大,才会救助无门。”
沈融冬顿悟,压下了忧虑。
他们在昏天黑地里又朝前走上一段,僧人在她没察觉到的期间,先行拦在她的面前:“且慢。”
沈融冬观着他俯身,从前方小水洼里取出一截浸湿了的枯木,又在上找到几丝赭色的麻布布料,“应当是他们剐蹭所留。”
沈融冬立即同他往前,遂在前方不远处,发现了其中一道女孩的身影。
雨天路滑,男孩不慎掉落进陷阱里,妹妹的脚也在起初拾柴崴伤,一时没法动弹,只能守在原地,两个小孩儿束手无策。
僧人褪下身上的袈裟,撕成两半后拼接成绳索,拧紧方垂下,男孩儿抓住了缓缓上升,脑袋逐渐探出陷阱口。
沈融冬将伞撑在小女孩上方,看到无碍,心下松了一口气。
商议过后,由僧人去通知其他的人人已找到,而沈融冬带着两个小孩儿先回寺庙。
她的伞不宽阔,罩在他们脑袋上,委实有些窘迫。僧人将袈裟解开,其中一截披在小女孩儿的身上,另外一截,沈融冬正以为他要披在男孩儿身上,都将他的身子转过去了半截,没料到,净白嶙峋的手攥着袈裟向她递过来:“女子体质阴寒,披总比不披好。”
沈融冬在深夜里望得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好似也没那么讨厌。
他们就近选了小路回到山路间,因为女孩的脚崴伤,沈融冬不得不在撑伞的期间,再稍稍作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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