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融冬掀开车帘:“然后呢?”
崔进挞着马,声音愈发犹豫,咬牙下定决心似的:“没能事先知会太子妃一声,是属下的不是,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左右不过凭着太子殿下的喜好做事,怪不得你。”沈融冬放下车帘,轻淡的语调令崔进更慌张,隔着帷裳,费尽神思。
“太子妃,昨日里殿下将侧妃训斥一顿,可见他心里还一直惦念着您。”
沈融冬抿唇,每个人都在告诉她,晏君怀的心里有她。
可她着实,半分都未曾觉察出来。
-
马车驶过一段街道,朝偏僻的胡同巷里钻去,崔进在外吃惊:“太子妃,这并非是通往沈府的路。”
“谁说本宫要去沈府?”沈融冬不紧不慢道,“本宫先在途中去往别处拜访,这样的权利难道也被殿下收回?”
崔进不由得一怔。
沈融冬接着道:“你也说过,青荷是由你亲自送到兵部左侍郎的府上,既然本宫思念青荷成疾,来看一眼她,也不过分罢?”
崔进无言,他甚至觉得,这场出宫太子妃早已谋划好了真正目的。
从这条深巷穿过,兵部左侍郎的府邸坐落在汴京城内较僻静的地方。他的府邸看去不甚奢华,沈融冬曾听说左侍郎本人为官清廉,如果尚书届时由他上任,那么她也不能断定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沈融冬戴上绿竹递过来的帷帽,隔着垂纱看崔进,他身旁是正在搬运礼品的刘裁,绿竹又忙着去车厢内拿拜帖出来,独他站在那儿岿然不动,目光晦涩复杂,似有千万言语想吐露。
府邸匾额上字迹笔走龙蛇,沈融冬轻语:“若崔侍卫觉得好看,留在这儿看也无妨。”
崔进恭敬施拳,“太子妃,毕竟青荷当时送来时不算正大光明,我们这回既然是私底下来探望,那么太子妃若是接触到侍郎府中的任何一人,漏嘴传出去,不论作何解释都不好听,依属下愚见,这拜帖不若先收留着,待到日后再用不迟…”
沈融冬眼珠轻转:“你的意思,是我们打道回府?”
“并未,”崔进道,“属下只是深以为,若从侧门进,照样能见着青荷,甚至避免了属下方才说的一众麻烦。”
沈融冬没应答,刘裁抱着几件堆到眼前的礼品,走过来道:“崔侍卫说什么呢,我们的青荷姑娘可是自幼跟随在太子妃身侧,情同姐妹一般,你说她在兵部侍郎府中不配声张,那可是在说太子妃在你眼里,也不比这小小的侍郎府威严大?”
“刘裁!”
沈融冬不轻不重地呵斥一声,他登时消停些,瞥了崔进几眼,仍带上丝丝警惕。
“太子妃误会了,”崔进道,“属下也是为了东宫声誉着想,想必若是太子殿下得知此事,也会是相同的抉择……”
“那依你所说,”沈融冬听出他话里的深意,若想他帮忙遮掩住晏君怀的眼睛,索性不如少一事,遂放下自己身段,“殿下既让你在出宫时跟随在本宫身侧,甚至到寸步不离地步,想必也是有他的用意。崔侍卫说得对,我们从侧门去拜访。”
崔进面色稍松,帮忙拉起马车的缰绳,牵引着马车朝侧面而去。
赵侍郎府邸的侧门比起正门来差不到哪里去,虽见不到雕梁画栋的气派,可院门的木料一看便是一等一,寻常人家可望不可及。
崔进将马车缰绳捆在院墙外的一棵树身上,轻松打了个活结回头,太子妃及刘裁绿竹板滞在原地,没谁准备好了是前去拜访的模样。
他走近一些,太子妃更是稍扬手,示意他噤住声。
崔进默然不动,仔细一辨认,原是院墙后有两人正在谈话的声音清晰入耳。
先听见的声音带着丝惊慌:“阿兄,我这回闯下了祸事,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别急,是何事?你先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都道来。”
“阿兄你有所不知,”先前那道声音愈来愈颤抖,“太子殿下在前两日给我送来了一个美人,她是太子妃身侧从小跟着服侍的贴身丫鬟,他这是摆明着给我出道难题,这我哪会做啊?可若是我不笑纳,太子殿下定会察觉我只是面子上愚钝,实际内心不遂他意,我思来想去,只有勉为其难收下,将她安置在侧院里,偏谁知道那丫头伶俐得紧,照顾她的婆子半夜里跑来禀报,说她自个儿趁夜溜了,这下可好,沈温那人正巧回京,在蛐蛐斗场听李勋嘴里说了送人这事,他当时听见,立马要去清算太子殿下的账,我在院中担惊受怕了这一整晚,实在没得法子,才来找阿兄你出主意……”
“你…你糊涂啊,”另一道声音痛心疾首地叱骂,“若是在太子殿下刚找上门时,你就告知于我,那会儿还有办法可想,可现在呢…你若早先将那婢女拒之门外,至多不过遭受太子殿下几日冷眼相待,又怎会引来今日的事?”
“阿兄,我不管,”一阵扑通的跪地声过后,估摸先前那人正在涕泪横流,“阿兄,你不能见死不救,我的好兄长,你就大发慈悲,这回帮帮我吧…”
另一人重重叹了口气:“这样,为今之计呢,只有等他们一道上门来对峙时,我们推诿说,姑娘在刚进府中时就风邪入体,感染温病,只能送去乡下静养。如今路途遥远,他们若是一心想要求证,那么也得费上好些功夫,我们趁着这段时间,暗地里派人四处搜寻她的下落,这样就可万无一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