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前朝有一位书生,进京赶考时夜宿山野,却无意发现了一具不着寸缕的遇害女子尸身,他心生同情,便解下外袍供女子覆体。谁料女子夜间却向他托梦,说感激书生的一衣之恩,愿在四十年转世投胎后向书生报恩,同书生结为秦晋之好,并约定四十年后松州城外相见。”
这个故事奇诡香/艳,一时勾起了汪听雪的兴趣,就连坐在下首的知琴都眨着眼睛听得认真。
汪听雪托腮反问:“此时书生正是风华正茂,然而四十年后再相见,岂不是垂垂老矣?”
汪淮意味不明的微笑道:“四十年后,致仕还乡的书生想起昔日约定,便如约赶到松州城外,他自知年华已逝,不过想着再见见曾经故人罢了。谁知他行至半路,身体竟如返老还童一般,时光倒流渐渐重回年少,待到行至半山腰,便从垂垂老翁变成一面如冠玉的少年,而山中等待他的,恰是昔日少女。”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结为夫妇,从此相濡以沫,白首偕老。而世人皆以为奇,想来是上苍感怀少女知恩图报,有心成全有情人罢了。因着这桩奇事,此地渐渐香火旺/盛,便修筑起来一座寺庙。”汪淮握紧妻子小手,着重强调了知恩图报四字。
汪听雪此时才知他这是借典故喻自身,心中一暖,强行按下心中疑问。眼中却波光潋滟,同汪淮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了寒山寺,两人递了拜帖,守山门的小沙弥接过帖子,合掌行礼,“智明师叔此时仍在招待贵客,几位施主舟车劳顿,不如在斋房暂歇片刻。待师叔得闲,小僧立刻通知几位。”
两人自然欣然应诺。
而此时的寒山寺后院,智明大师招待的贵客赫然正是肃王容承衍。
清幽小院里,檀香缈缈,竹影横斜,隐约有幽咽泉声敲打湖中积石,容承衍同智明相对而坐,各执一子下着围棋。
“小僧无能,殿下引荐小僧为陛下讲经,却不敌那玉真道人能言善辩,反要殿下为小僧周转。若不是殿下伸出援手,恐怕小僧难逃一死。”
容承衍闲闲落下一子,“大师客气了,若不是受小王连累,大师此时还在京城白马寺传教,又何至于沦落至此呢?”
智明朗声一笑,“拘泥于一地,又哪里比得上云游四海,殿下实在不必为此愧疚。”
守在门外的小沙弥此时垂首进了小院,低声禀报来客,智明侧耳听过,便对着肃王颔首道:“殿下介绍的故人来了,不知殿下可要回避。”
容承衍起身淡笑:“此时尚不是相见之机,此番还要仰仗大师妙手回春,小王在此先行谢过了。”
智明自然不敢受肃王一谢,当今陛下推崇道教,佛法式微,佛教能不能改变颓势,全在眼前这位年轻藩王一念之间。
他起身恭送了肃王进了别院,这才命立在一旁的小沙弥请汪淮夫妻进来。
汪听雪夫妻二人跟在小沙弥身后一路进了寒山寺后院,和智明一番呼茶寒暄后,便进入正题,请智明为两人看诊。
智明看诊素来是一对一单独诊治,汪淮便等在门外请大师先为妻子诊断。
智明隔着绢纱为汪听雪把了脉,“夫人身体康健,这生子之事素来不可操之过急,只要平日行/事有节,顺其自然便可。”
汪听雪知道这是委婉劝他们房/事不可过度,霞飞双颊,低声谢过大师,起身出了房间。
她声如蚊呐的转述了大师的诊断,汪淮心中一定,他安慰的捏了捏妻子的小手,起身进了厢房。
安坐在院中,汪听雪看着泉中随波飘摇的落叶,渐渐面露迷茫。
陪坐一旁的知棋知道小姐这是有心事,心中着急,剜了一眼身旁无忧无虑毫无所觉的知琴,积极的指着院中一隅隐约可见的桃花说道:“小姐快看,这寒山寺的桃花居然这么早就开了。”
汪听雪顺着她的指尖方向看去,果然三两枝桃花隔着青瓦墙探入院中,那桃花展瓣吐蕊开得夭灼,深深浅浅的簇在一角,似堆锦流云。
她起身走近,踮脚抬手轻嗅桃花,她衣袖宽大,此时松松堆在肘部,露出一段无瑕玉/臂,偏偏腕上还套着只红艳艳的玛瑙玉镯,更衬得她肤光胜雪。
此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清风,落英缤纷,花瓣簌簌落下。
恰有一朵桃花落在汪听雪唇边,她娇慵的抬手拂了拂微松云鬓,小/舌怯生生的探出嫣红唇外将花瓣舔进唇中,含情桃花眼波光潋滟,笑得恍如一只偷到蜜的小狐狸。
一墙之隔的容承衍透过缝隙恰好看到汪听雪这一刻流露出的秾艳风情,他幽黯双眸顿时一深,竟不自然的咽了咽喉。
立在檐下的侍卫见他脚步一顿,登时就要过来查探,他眼中射/出凌厉寒芒,抬手止住了想要出声的侍卫,侧耳听墙这边主仆的交谈。
原来知琴正绘声绘色的向坐另一辆马车的知棋转述汪淮方才在途中所说的寒山寺昔日典故,配上她夸张的表情,一时间就连担忧汪听雪的知棋也听得心驰神往。
汪听雪此时却收了笑,郁郁寡欢的低头拨着手上的花瓣,并不搭腔。
“小姐方才不是也很喜欢这个故事吗?”知琴疑惑的看着汪听雪。
汪听雪摇了摇头,“书生与那小姐重逢,自然是一桩美事。然而这么多年,他家中可能已有老妻也说不定,此时夫君重返青春,又得遇佳人。那同他相伴多年的妻子该怎么办呢?这位报恩的小姐,难道不会心生疑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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