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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带着孩子走了,继续出城——不能留在城里,城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收容机构”,当政者为保市容不被影响,下令乞丐流民必须收容。
    城里的人再锦衣玉食,他们也讨不到一颗粮。
    “再后来,他就死了。”
    贺玉安顿了顿,仿佛想到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喉咙动了动把那股反胃压下去,心中横生出一股自虐般的快感:“然后他就被吃了。”
    “他快死的时候,他们就在一旁看着;等他死了,他们就走过来了。”
    男孩惊恐地哭道:你们要干什么……别碰我爹!
    然而无人理会他。
    刚死的人身体犹有余温,也不似那些死去多时的尸体会腐烂生蛆。
    男孩的哭声渐渐与当初路边小姑娘的哭喊声隔着时空重合,同样的撕心裂肺。
    他的灵魂迸发出惊人的勇气一头撞去,然而□□却不堪一击。
    “你见过吃人吗?”他直勾勾地看着陆免成。
    “第一口咬在右手手臂,是个男人,第二个动手的是个女人,她选择了大腿。后来是第三个、第四个,他们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吃掉了他。”
    男人变得支离破碎,其中一个进食者吃完后,起身,脸上还糊着血,看见了一旁早已呆滞的男孩。
    他走了两步,突然拜倒在地朝男孩磕了个头。
    等到饱腹的野兽尽散去,男孩这才默默走近,蹲下,捡起了掉在土里的百合发簪。
    故事讲完,陆免成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悲悯,却又很快被他掩饰了。
    他没忘记自己作为一名审讯者的身份。
    “你跟大岛百合是怎么相认的?”
    无怪乎他这样问,因为这整件事实在是太过巧合,仿佛设计好的圈套——一个历经磨难的男孩,一个炙手可热的戏子,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我已经交代过了,是秦江引荐的。”
    “不是问这个,我的意思是,你们凭什么相信双方之间有血缘关系?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贺玉安停了会儿,似乎说累了,伤口的疼痛令他不禁轻轻吸气。
    “……你还记得那支百合发簪吗?”
    陆免成点点头。
    他接着道:“先是秦江说他如今在为一些大人物做事,或许可以动用关系利用这支发簪帮我找到母亲。”
    “后来,他就带着我母亲来看我了。”
    听到这,陆免成微皱眉,却没打断他。
    贺玉安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如何能确认我们是母子?”
    “秦江带着母亲来看我的戏,后来我们相见,母亲没有怎么开口,只是拿出了一张旧照片。当看见照片时,我惊讶极了——上面那个穿军装的女人,赫然长着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他顿了顿:“后来她告诉我,这是她十七年前的照片,是生下我的第二年照的。”
    “那支百合发簪是她留给我父亲的东西,其实本来是父亲亲手做了送给她的,但她没带走,就像她把我也留给了父亲一样。”
    “你跟秦江是怎么认识的?”
    “……那是另一个故事了。”他微微气喘。
    小云儿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已经四天没吃东西了,烈日炎炎,他感觉自己正在化成一滩水,每一滴生命都淌落得无声无息。
    他不再哭,似乎所有的泪都已经在父亲死的那天流尽了,他只是往前走,奔着死亡一步一个脚印。
    神思恍惚间,他仿佛闻到了一丝肉香。
    他一愣,努力睁开被秽物和汗水糊住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
    确实是动物油脂在高温的加热下散发出来的香味!
    他如同一只饥饿的小野狗,凭借直觉和对生命的渴望往香味来源的方向走去,最终,他在一个茅草垛后发现了对方。
    那是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瞪着乌溜溜的圆眼睛,看见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说话,而是狼吞虎咽地将手里那块看不出来是什么、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东西塞进嘴里。
    小云儿吞了一大口唾沫,正想开口,突然一阵晕眩,下一秒便只见天地反转,目之所及一片黑暗。
    他晕了过去。
    他是被饿醒的,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眼前是一丛跳动的火光,男孩坐在火堆旁,见他醒了,递给他一串烤好的东西,他这才看清那是某种鸟雀。
    饥饿在骨头缝里横冲直撞,几乎使身体散架。他接过食物大口嚼咽,长期未进食的肠胃蜷曲痉挛,引发一阵阵呕吐欲,但他仍不肯停下,用尽力气吞咽。
    后来两人便结伴上路,男孩名叫阿水,与他一样是孤儿。
    令小云儿感到惊奇的是,阿水总知道从什么地方能挖到蚯蚓和捉到麻雀,或是下雨天的哪处水塘里有青蛙和田螺。
    他们就这样一路从北方走到南方,从初夏走到隆冬。
    入冬时节阿水生了一场大病,几乎丧命,小云儿害怕极了,想向人求救,但无人愿意帮他们。
    因为拿不出钱,他跪在医馆门口不由地大哭,被恰好经过的戏班子班主听到,赞了一句:“好嗓!”
    那戏班子班主愿意替他出钱,前提是他要跟他走。
    小云儿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只是请求可否让他看着阿水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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