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阙冷笑,说道“渤海郡望?那是七百年前的事情,如今的高氏,不过龙王镇的一介乡绅而已!”高昌词穷,转变话题,说道“既然你明知高氏衰弱,那么就更应该看清天下大势!”高阙注视着自己的哥哥,质问道“如果一个家族摒弃了忠义,摒弃了血勇,摒弃了敢为天下先的志向,那么这个家族如何能够不被世道所摒弃?”见高昌沉默不语,高阙继续说道“不错,我仰慕公主,但我更心忧百姓。公主在,朝廷的大军在,辽东的百姓尚有一丝依靠,天灾时亦能有所指望。如果公主败亡,盗贼四起,莫非大哥以为女真会承担起一个朝廷的职责?或者,高氏一族能够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
高昌因羞愤而气急,接连叫道“好!好!好!”而后说道“你大义凛然,你仁义无双,那么请你告诉我,公主殿下如何救万民于水火?”高阙整理衣冠,忽然转身立于明堂之下,喊道“高昌接令!”这一刻,高阙不再行兄弟之礼,直接宣读官方政令。高昌不敢怠慢,只得下跪听封。高阙宣读道“渤海高氏,治学尊礼之家,今有高昌,贤德闻于庙堂,特命其为金州县令,即刻任职!”高昌接过任命状,见是高阙笔迹,不禁再填郁闷,说道“谢长史大人!”高家兄弟之间本就是意气之争,实则并无仇怨。高阙说道“大哥可知公主殿下为何突然任命你为金州县令?”高昌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连忙说道“为何?”高阙解释道“女真骑兵肆虐辽东,数百村寨乡堡被毁,数万百姓流离失所。然辽阳府拮据,难以安置流明,所以公主殿下要大哥在金州城开设粥棚,搭建房屋,吸引流民南下。”
高昌闻之瞠目结舌,质问道“辽阳府拮据,金州城又何尝富足。如此棘手的差事,你怎可包揽到自家手中?”高阙面带不悦,一声冷哼,说道“公主殿下已经与王浩达成协议,宋国的一百万石粮草很快就会送到。剩下的事情,大哥应当足以胜任了吧!”高昌惊讶,核实道“一百万石粮草?二弟莫要诳我!”高阙更加生气,质问道“你我一母同胞,今日为何对我这般怀疑?”高昌自知过分,连忙说道“二弟莫怪,只是今日这事太过蹊跷,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高阙认为自己的哥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好气说道“公主殿下心怀百姓,不惜自降身份与王浩签订协议,如此凛然大意之举,如何让人摸不着头脑?”高昌环视四周,见并无外人,笑声说道“你我兄弟,可否让我直抒胸臆?”大哥的见识,高阙是认同的,见高昌突然变得谨小慎微,高阙亦不敢视而不见,说道“还请大哥注意言辞!”高昌凑得更近,小声说道“如果辽东的百姓全部来了金州,那么辽阳府将彻底变成一座孤城。如此简单的道理,公主殿下不会不知道。明知后果严重而执意为之,只能说明公主殿下早有计划,而这个计划你并不知晓!”
高阙心中凄凉,嘴上却说道“公主殿下智谋无双,她不让我知晓,自有其道理,大哥无需刻意挑拨!”高昌嘴角上扬,说道“你不知晓,可不代表别人也不知晓!”高阙一个激灵,脱口说道“你是说萧山别?”高昌摇头,说道“倘若我所料不错,萧山别更不会知道。”高阙更加疑惑,说道“不是萧山别,那还能有谁?”高昌说道“宋国使臣——王浩!”高阙摇头而笑,说道“他和公主殿下的协议我尽知晓,就是用辽国的金银购买宋国的粮草。”高昌说道“女真骑兵已经能够绕过辽阳府纵横辽东,那么宋国的粮草在登陆金州之后又如何继续北上送入辽阳府,你可曾想过?”高阙不愿服输,说道“自当重兵押送!”高昌说道“辽阳府的兵马,驻守城池尚且不足,又能分兵多少押送粮草?”见高阙不语,继续说道“你可曾想过,既然百姓撤离之后辽阳府将彻底沦为孤城,那么如果公主殿下也随之领兵南下,又将如何?”高阙恍然大悟,说道“辽南狭长,三万大军凭借金州地势,足以将其打造的固若金汤。除此之外,辽东数百里土地也将荒无人烟;倘若女真人领兵来攻,则粮道漫长,难以久战。而公主殿下舍弃的只是一座残破的城池罢了!”
高昌点头又摇头,说道“是!也不是!辽南地狭山多,不能养民自足。所以,海上通道将成为金州城的生命线。”高阙的内心再次受伤,说道“如此看来,公主殿下竟然将辽东命门交于一个宋人!”高昌宽慰道“眼下形势,想必公主殿下也是别无他法,才不得不与虎谋皮!”高阙一声叹息,说道“枉我追随公主多时,竟不如大哥看得透彻。”高昌不似高阙这般痴情,说道“女人心,海底针;公主殿下能让我主政金州,倒是不难看出对二弟依旧信任有加!”与大哥的一番交谈,解开了高阙心中的诸多疑惑。曾经高阙以为自己会永远紧跟蜀国公主的脚步,为她出谋划策,为她身先士卒;可如今看来,蜀国公主的胆识与气魄已然令自己难以望其项背;也许不久之后,自己这个智囊幕僚,也将变得越来越有名无实。
八日之后,王浩与李苍柏抵达金州城,高昌亲率县衙众人出城迎接。故人相聚,不禁诸多感慨,王浩说道“一月不见,高先生已贵为金州县令,可喜可贺!”高昌随意而笑,说到“托王公子洪福!”王浩不自觉打量高昌,心中想到“我建议蜀国公主放弃辽阳府,全心经营金州一地。高昌能够被任命为金州县令,定然是蜀国公主南撤计划中的一环。然而,如此绝密之事,无论是我还是蜀国公主断然不会事先泄露。高昌直言‘托我之福’,就只能是他的推测,而不会是消息泄露。见微知著到这般水准,果真人杰!”故作恍惚,说到“你我虽各为其主,然当今之世,宋辽友善,故金州、崂山自可亲如兄弟!”高昌喜上眉梢,说到“公主殿下明确指示,要我在金州安置难民;然辽南疲敝,粮草匮乏,唯有仰仗公子与大宋!”王浩回头看向马队上的黄金,说到“第一批三十万石粮草三日内送到,剩余七十万石粮草十五天内送到,可否?”无论是金州府库,还是高氏、公孙氏、薛氏皆有存粮,支撑一月绰绰有余。高昌故作急迫,实则是为了试探王浩的能力,连忙说到“极好!极好!”
交谈之间,众人已进入城内,王浩主动说到“难民涌入,匮乏的不仅是粮草,房屋、棉被、疾病防控皆在应对之列。倘若高大人有需要在下帮衬之处,尽管开口。只要酬劳合理,绝不推辞!”王浩的直白让高昌一阵尴尬,缓缓说到“在下只是一任县令,重要事务还是要公主殿下亲自决断!”一行人很快来到驿站,王浩命令到“休息一夜,明日马不停蹄直到海边大营。”而后叮嘱道“烦劳高大人看好这十万两黄金,待粮食送达,一手钱,一手货,互不拖欠!”
王浩闭门休息,李苍白来到高昌身旁,说到“还请高县令与末将交接这十万两黄金!”兹事体大,高昌说到“县衙守备空虚,李将军可否借我十人,看管黄金?”李苍白思索片刻,说到“出发之前,公主殿下早有吩咐,命我协助大人安置难民。既然县衙守卫空虚,不如我暂借大人八十名士兵,不知如何?”高氏、公孙氏、薛氏虽有一支民间团练,然如此乱世,为防蜀国公主强行征调,高昌隐藏私兵行迹尚且不及,更无论调入县衙,随时听命了。李苍白愿意借兵,自是求之不得,而且其麾下士卒皆为骑兵,更是意外之喜,连忙说到“李将军大公无私,真乃我辈楷模!”李苍白并没有沾沾自喜,说到“军中有军中的规矩,这八十人皆是公主亲卫,他们的军饷、兵甲依旧由公主府发放。”高昌出乎预料,说到“兄弟们为金州操劳,按道理在下当尽地主之谊!”李苍白冷笑,说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为大辽、为公主效命,高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见李苍白态度坚决,高昌只得说到“恭敬不如从命!”黄金交接完毕之后,李苍白叫来副手,吩咐道“金州城已经成为辽阳府的钱粮枢纽,绝不可有丝毫差池。高县令虽为高长史的胞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带领八十人留守金州;一来,专心辅助高县令安置难民,维护金州城治安;二来,监视高昌,倘若他有任何意外之举,立即禀报,倘若始终如一,每隔五日写一份金州城的见闻上报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