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再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打算还给保安叔叔。
保安叔叔一把按住他,说别!我还有,而且不用出去,你穿着,你穿着,冻着了会出人命的。
落嘉有些犹豫,低头看着衣服,又看看保安叔叔。
保安憨厚一笑,说:拿去吧!去朋友家注意安全!
落嘉只好点点头,鞠了一躬,然后推开门,准备离开。
衣服忽然被人拉住,叔叔说:你等等,然后转身,拉开抽屉,在里面翻翻找找,半天才找出一些被揉皱的钱,看起来破旧又缺角,都是些零钱,却有厚厚的一沓。
叔叔把他们全部塞到落嘉的口袋里,说:你没带手机,肯定没钱,这些全部拿着,打车,够的。
落嘉感动得几乎落泪,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嘴唇嗫嚅了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去吧,注意安全。叔叔宽慰道。
落嘉点点头,推开门,身上披了一件厚实的军大衣,已经比原来好得太多。
他裹紧身上的衣服,推开保安亭的门口,继续向着外面的走。
公路上有路灯,偶尔还有疾驰而过的车辆,草丛中甚至会传来几声蛙叫,不再是寂寥无人的荒漠。
落嘉尝试着伸手拦车,可是没有一辆车会停下来。想想也很正常,谁会愿意在冬日半夜的公路上停下来,搭载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落嘉的肩膀耸了一下,搓搓手掌,握成拳放在嘴唇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幸好,因为身上穿了厚衣服,手指触碰到的都是温热的气体。
他摩挲两下左手的无名指,放在嘴唇边,拿出最神圣的态度,用嘴唇轻轻地触碰一下。
没走多久,竟然开始下雪了。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湿润,夹着细雪,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嘉正好站在一座路灯下,愣愣地抬头,澄黄色的灯口映照着细雪的痕迹,似茫茫星光,而且能看得见星辰坠落的每一秒钟。
可是灯的光照范围有限,雪再落下,便归于无寂了。
落嘉伸出手掌,接住了几片雪,如棉絮般片状大,在掌心微微地湿润。
真好看啊。落嘉想。
然而雪越下越大,很容易将所有的事情都掩盖,周围变得寂静无声。而且,雪落在军大衣上,融化了,便会湿,也会将大衣染成深沉的绿色。
湿了的厚衣服穿在身上有点难受,沉重,而且冷意渗过肩膀,不断发寒。
落嘉皱皱眉,抬手抹掉眼睫毛上的雪,抬眼看看。
迎面,远处再次驶来一辆车,落嘉抬起手,想试图拦下他。车打着长灯从他身边飞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再也看不清了。
希望再次落空。
落嘉叹了一口气,吸吸鼻子,圈紧了身上的衣服,一步步地往前走。可是脚步越来越蹒跚,背也渐渐地弯了。
最后竟然是一踉跄,跪在了地上,摔得膝盖钝痛,虎口发麻。
这一晚上,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摔倒了。
落嘉呆呆地跪在地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的下一盏路灯,去发小家的路很远,一直靠意志力是走不完的。
落嘉告诉自己,要努力走到下一盏路灯。每走过一盏路灯,就可以鼓起勇气,多对傅司年说一句我爱你。
落嘉的双手撑在柏油路上,上面已经浅浅地铺了一层细雪。掌心迅速地变得湿润了。
他望着远方的路灯,想爬起来,那双白皙而修长的手,一直在雪泥上摩擦挣扎,弄得满手污渍,肮脏不堪。
可是他双腿已经酸软肿胀,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只能勉强撑着,抬头看前面的路灯,像个巨人一样,立在那里,默默地发着光。
还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落嘉的手指蜷缩起来,痛苦地锤着地面。
可是我走不到了啊。
落嘉没看到,从下山,到一路地走,身后始终有一辆车跟着他,却始终不靠近,冷漠得像个沉默的幽灵,静静地看着落嘉无助,彷徨地挣扎。
第18章
落嘉觉得,他也要像那些落到路灯照不到的雪花一样了,慢慢地凋零,最后归于永恒的沉寂。
不知道在地上呆了多久,双腿的牛仔裤已经全部湿了,他也没有空管。太累了。
忽然有一辆车在他身边停下来。
落嘉心里想,这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情节,最后在临死之前出现幻觉,一次又一次地实现愿望,看到他最想要的东西。
这次是车停下来,下一次下一次是爸爸妈妈原谅他。
最后一个幻想,就是傅司年接通电话,来接他,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抱抱他吗。
来人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三十岁左右,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身上穿着驼色的温暖的羊绒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深蓝色的围巾,凭借良好的质感,让人感觉应该是价值不菲的品牌。
男人轻轻地拍拍落嘉的背部,问:你怎么了。
落嘉被冻懵了,没有什么反应。依旧以为这是幻境。
男人再次拍拍落嘉的背,这次伸手帮他把背上的雪都扫掉,想扶起他,问:受伤了吗?要去医院吗?
人类的温度,还有男人身上的内敛温厚的木质香调,让落嘉的意识清醒了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