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朝声音低沉,难得这么有一说一不唱反调:我会说的。
小狗不讲理还能强行抓回来关着,可是小狗一旦讲道理,那你就得尊重他。
陆戈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盯着池朝看,这小崽子要存了想走的心,怎么都留不住。
我是你仇人?陆戈问。
池朝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随便你,他把片子往池朝怀里一按,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了点钱一并递过去,我还要上班,老太太那边你自己看着办。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陆戈心里多少有点火。
和之前几次被池朝气的血压飙升不太一样,这次他能感受到一种很明显的无力感。
像是怎么拉都拉不起来这个人,想气急败坏,又觉得没有必要。
说到底不过是一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小孩,对方非要一条道上走到黑,他也没办法。
该劝的劝了,该给的也给了,自己不争气,别人再怎么拉扯都没用。
陆戈回到办公室,抽了本空白病历开始写病程。
脑子里还想着池朝拍的那片子,后悔自己没往严重了说,把那小崽子吓唬得不敢乱跑。
陆戈停下笔,犹豫着要不要给老太太打个电话知会一声,陆医生,和陆戈一个办公室的女医生问道,你弟弟怎么样?
陆戈抬头看向她,手上握着的笔在拇指根转了一圈:小毛病。
吓我一跳,女医生捂住心口,看你进门那脸色,我都没敢问。
陆戈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小孩叛逆期,气的。
两人一个办公室里同事了快一年,平时关系也挺好,这会让搭上话就没停下来,陆戈因为池朝憋了一肚子的苦水,哗啦哗啦就往对方那儿倒。
我真是拿他没办法,小孩跟头驴似的,太倔了。
我觉得他挺懂事的,女医生评价道,是不想麻烦你吧?
陆戈的手指点在桌上,心里多多少少也明白:太不亲人了,想帮他都帮不了。
那你真的是想帮他,女医生笑了笑,如果是个不太想帮的,只会暗暗松一口气。
陆戈眼皮一抬,笑着看向对方。
如果你实在想帮他,可以跟他谈谈心嘛,就把事情说清楚,这于你而言只是小事,造不成多大的麻烦。对带小孩多点耐心,你弟弟应该不会不懂的。
不得不说,女性在情感方面就像是有着先天的优势。
陆戈被她这么一点拨,好像也稍微领悟了一些。
他中途给老太太打了个电话,准备抽个时间再去邻市和池朝好好聊一聊。
就算人带不回来,最起码把事情都做到了。
可是出乎陆戈意料的是,池朝那天并没有回池敬家。
他甚至一连两天不见人影,把老太太急得够呛。
陆戈也很懵,一个十六岁的小孩,不回家能往哪跑?
他小时候也不是没离家出走过,基本也就在渝州象征性的跑跑,最后该回家还是要回家的。
池朝这小孩多少有点离谱,他说不回去,那是真不回去。
匆匆去警局报了警,结果也就是回家等通知。
老太太干脆就住在陆戈家里,整天不是呆坐着就是抹眼泪。
他怕我把房子给他叔,所以压根就不回去了!
陆戈捏了捏自己的晴明穴,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
小朝打小就聪明,什么都懂。他奶奶刚走那会儿,我把他带回家养着,村里人说闲话,说我脑子不好帮别人养孙子,从那之后他就不跟我亲了。
陆戈突然想起他第一次逮着池朝时,池朝被摁在墙上还不忘反驳一句「她不是我奶奶」。
当时自己还觉得这小孩是个白眼狼,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又是另一种意味。
挺懂事的。陆戈说。
医院里那句「关你什么事」,大概是池朝能说出口的最重的话。
陆戈觉得自己心脏就像被人凭空攥了一把,闷得他都快喘不过气。
您真打算管他?
奶奶长叹一声:我只想他好好活到十八岁。
这世界上,有些人只是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戈盯着茶几下那一篮杂物,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失踪立案,陆戈这几天不是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就是在派出所里。
什么渠道都试过,焦头烂额忙活了一通,可是这个人就像是在渝州突然蒸发了,怎么都追查不到踪迹。
池敬来他家闹过几次,吵着要人。
陆戈根本就没时间搭理他们,推齐箐出来应付。
可长此以往根本不是个事,终究是要找着人才行。
就在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周有余,陆戈都准备开始把搜寻范围扩大到全国时,却等来了一通以外的电话。
确切的说,是池敬转过来的一通、来自派出所的电话。
池朝找到了。
你和他什么关系?民警坐在桌前低头填写表格。
陆戈看了眼蹲在派出所角落里的池朝,卡了足足有半分钟:我是他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