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着脸,故意不搭理。
老太太继续说着:你说小手术三四天就能好,我都快趟一个星期了,怎么还不放我走?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老太太干脆头一扭,也不理他了。
这么互相沉默了一段路,趁着等红灯的时间,陆戈打开导航,忍了忍,这才开口道:您想走应该跟我说。
一个老人家,还是刚动完手术的,想往哪跑?
人都的住进他的医院了,万一出什么事,那他可真就是家里的罪人。
我知道你忙,小朝你也的确管不住。那孩子就那样,要是真听话,这些年也不至于这样。
一提到那小崽子,陆戈就一肚子火,忍不住抱怨道:跟个野人一样。
没爸妈教怎么办?那就不是人啦?!老太太捂着心口,气急败坏,你十六的时候身边一群人疼,都轮不到你爷爷奶。小朝也十六,我不疼他,他就完了。
陆戈乖乖挨训没吱声,心道天下这么多没爸妈的小孩,怎么这个就一身狗脾气。
可是也的确是奶奶说的这样,一个小孩,十六岁,人生刚起步,要是没个大人带着走,那怕真就完了。
小野狗不像是个傻小子,知道自己是个麻烦,所以才想法设法往外跑。
到底是多活了十年,池朝能想到的东西,陆戈自然也能想到。
他甚至想到那个雨天,池朝湿淋淋一身,却把那本房产证严严实实包了好几层,愣是连一滴水都没沾到。
我知道您要去哪,陆戈平视前方,稳下声音,我带您去。
老太太铁了心要把池朝带回来,陆戈只好按照约定帮着一起。
池朝叔叔家虽然不在本市,但地点挨着渝州,车程不到两小时,还算近的。
他跟着老太太的指引七拐八拐,终于在一个小破巷子里找到了孙萍之前提的那间小店一个什么都卖顺便还带半个饭馆的苍蝇铺子。
店门口的地面不平整,东陷一块西凸一块,还有小石头子在鞋底打着滑。
石膏刷的白墙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上面青苔爬了半米,看上去潮湿滑腻。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黄狗,也不拴绳,看到有人过来就隔着八百丈远在那叫。
汪汪汪的,噪声混着劣质的油烟,还有一丝丝不好形容的怪异的臭。
广告赞助的牌匾,什么什么酒业,黄底红字,旁边立着店名池家百货。
孙萍系着围裙从屋里出来,手上端着一大盆脏水,往门口「唰啦」就是一泼。
一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祖孙两人。
哎呀老太太,她立刻放下那口大盆,把手往脏兮兮的围裙上用力擦了擦,您怎么来了?
陆戈突然就信了孙萍前几天在医院说的话,这种家庭能养大两个孩子已经是不容易,怎么可能还承受的住正处于十六七岁吃钱年纪的池朝?
池朝没了妈,爸爸这边又只剩一个兄弟。
虽说池朝奶奶临终前把自己孙子托付给了老太太,可池朝的抚养权到底是落在他们姓池的头上,外姓实在不好插手。
也正因如此,老太太把老房子给了池朝。
池敬想要房子,就得把这小崽子好好养到十八岁,三年后池朝成年,只要是有点良心都会回报叔婶。
陆戈也相信池朝是个有良心的人。
只是他叔太急了,现在就想要大钱,可万一房子到手后一脚把池朝踢开,这又怎么算?
便宜不能两头占,老太太不在意几百几千的小钱,但房子是池朝傍身的家底,她不能就这么轻易给出去了。
老太太把一切都想到了。
就为着池朝能好好长到十八岁。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他家老太太是真把池朝当亲孙子疼。
你们困难我知道,小朝这个年纪也的确是花钱的时候,你家老太太临走前是把小朝交给我的,那你们就把人给我养,我带在身边,你们别管了。
到底是在别人家里,老太太收了脾气,好言好语地和孙萍商量。
那、那怎么成?孙萍尴尬地笑着,好歹也是姓池的,怎么能让您养呢?
陆戈站在一边,算是听明白了。
自己没钱养,还不想让别人养,摆明就是看上了老太太给池朝的房子,想叼着这口肥肉不放手。
掰扯这么多不过三个字给我钱。
还亲侄子呢,真够磕碜的。
陆戈听一半就懒得听,池敬在外面打零工还没回来,这孙萍也不是家里管事的,说再多也没用。
而且他有点受不了那屋里的味道,一股子油腻感觉,好像哪儿都落了层猪油。
加上屋内采光不好,黑漆漆的跟闷咸菜似的,陆戈没呆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也没见着池朝,刚才随口问了句,孙萍说自己也不知道。
说话的时候那眼神乱飘,一看就没说实话,池朝跟没跟他们回来都不一定,这小崽子脑子里一天到晚都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跟条泥鳅似的抓都抓不住。
陆戈在巷子里踢了几颗石头,碰见了那黄狗的主人。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大爷,正弯腰掐着狗头给它脖颈套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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