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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走到院子里的松寒听到里面人用方言严肃地算着账:你女儿高中要是没考到大学,出去打工就算两千块一个月,一年也就两万四。当了职业运动员,进了职业队,一个月收入起码也有六七千块。拿了名次还有奖金补贴,上大学还能免学费,还能帮助解决以后退役的工作。你花多少时间打工才能赚回那些钱?
    葛天宝也被提前喊到了家,他听清了来意后就不再主动说什么。除了生儿子这件事他是最坚决的,事关家里其它事情,他永远习惯性地问出那句,“你说呢?”
    燕子考不到免费鸿鹄班的名额就算了,还是去打工吧,早点减轻家里负担,你说呢?老二读高中肯定没戏,去亲戚的火锅店打工吧,你说呢?市里房子一个平方又涨了五百块,咱们咬咬牙,几口人赚钱把这房子定下来吧,总不能以后儿子没房子结不了婚怨我们,你说呢?
    葛天宝听着妻子算完账,像是对着她,又像对着马教练,也像对着其他人刨开自家埋得深深的那笔不易账:“说来说去,以后到底怎么样也没个准。你说这外头的房价还说会跌呢,这才几年,又开始涨了。而且老二去读体校,那是专业的,学费、吃、住这些都要钱,一年学费两万块。”他伸出两根手指,重重地在邹老师和马教练面前点了点手指,“两万块,就算我家老大能赚钱了,这下面还有两个小的还要读书,家里还欠着债。我上哪儿找这两万块?你说呢?”
    松寒听到了,葛画也听到了,还有屋内漫延到院子的沉甸甸的沉默。
    “你喜欢篮球吗?”葛画听到松寒问。
    葛画的心绕了十几次弯,话到了嘴边被咽下,再滔滔不绝地钻入脑海,又源源不断地咽下。她猛地发现,连一句“喜欢”她都无法干脆直接地表达出来。
    末了,葛画含着泪,摇头,“我想读书。篮球只是兴趣。”
    第6章
    在习惯了一块块计较金钱的父母面前,“兴趣”或者“喜好”早就被规训得温顺体贴。葛画刚刚萌芽的小理想被父母决然拒绝,倒是在马教练离开前,吴芳拉过儿子尔康问他,“麻烦您看看我家这小子行不?”
    马教练瞥了眼,再问了年龄,“十五岁能长到一米八五以上再说吧。”这句话是他的婉拒,却成了葛家夫妇的强心针。然后在晚饭时追着给尔康塞肉,生怕他少吃一块少长一厘米。
    可松寒觉得葛家的DNA似乎长了眼睛,备受宠爱的那一位到了十三岁的年纪仅仅不到一米三。受到冷落的孩子身体天赋却好得惊人。当她在周末无意看到葛画帮父母做农活,一个人抱着慢慢一大筐土豆往货车上搬运时,也明白了葛画的天赋还来自日常的劳动锻炼,这可不是实打实的力量训练吗?
    北国气温渐渐走低,然而支教快一个月的松寒在教授课程上却越来越上手。她并非英语专业科班出身,但在英语老师紧缺的葛村中学却是帮了大忙。松寒懂得由浅入深,每次的新内容都会勾连着初中的旧知识进行复习。顺便用心帮助学生纠正发音。她们班的同学最喜欢陆老师在早晨带读,葛画也不例外。
    陆老师的发音和以前的老师不同,细腻到每个音节都听得清,而且抑扬顿挫感更强烈。甚至连清辅音都发得清晰无比。她私下问过陆老师,“你的英语发音和我以前的老师不同,可是特别好听。”而在操场上伴随着她跑步的松寒却说,“我的发音相对靠前,也就是说发音共振时,是集中在牙齿和嘴唇之间。”松寒中学时的老师是从英国留学多年回来的,英音发音方式多多少少影响了学生们。葛画不懂,松寒也很难通过语言让她马上清楚,就劝说,“我上课纠正过你,你后来的发音非常棒。试着说慢一点,体会下口腔里的肌肉、气流,以及你的舌尖和牙齿的位置。慢慢地你就会找到准确的发音记忆。”
    葛画很认真地点头,“也就是说,像打篮球一样,我练习投篮的姿势久了,渐渐地就习惯那个姿势。这个就是动作记忆?”
    跑到第十圈的松寒开始有点喘,“孺子可教也。”
    她在中学时,老师一再强调每个人要建立自己独立的思考路径和知识体系,不要人云亦云,轻易信服于他人纸面或口头的文字。但是松寒觉得,在现在自己面对的一班孩子面前,独立思考的确关键,传授一些正确的学习方法也很重要。甚至有时像葛画这样的轴脑筋,教了她什么,她便去做什么。而且慢慢的,还真出来效果。
    葛画每天做完家务复习功课时会靠着墙站立半小时,手里的课本也举得高高的。葛画有时被松寒喊来打篮球,球感非但没有消退,连动作也更加标准熟练。甚至她在看过雷光芒的拉杆上篮后,自己也成功实践了一把。惊得雷光芒连连咋舌,“可惜了。”到了办公室还在一直说,“女孩子的腰腹和弹跳能到这个地步真不简单。”被好奇的白霜听见,还拉着葛画到她们房间,让高出自己一个半头的小朋友拉起衣服下摆,“让老师看看你的腹肌。”红着脸的葛画被白霜连续按了几下腰腹,最后白霜哼了句,“凭什么吃得比我多,肥肉却没有。”葛画也听大姐燕子的话,不仅仅盲从于课本上的习题难度,将她可以借来的所有数学资料都借到手里对比和练习。甚至在洗衣服时脑海里还在默背当天的课文。葛画最看重的学科其实不是数学,而是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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