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会里没有喜欢享受的人,热衷于享受的武者会被磨灭掉武者应有的坚韧不拔,所以这座塔楼里没有什么装潢太过精致的房间,只要空间足够,对于武者们而言就是完美的房间。”
华勒士的嗓门很响亮,并且实在是过于响亮了些,齐格飞只觉得这间空荡的房间里四面八方都在传来回声,甚至墙壁都在微微震动。
只是他看着眼前这间几乎占据了勇者会塔楼顶层整层的会长室,再回想起华勒士的“空间足够”,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贝奥武夫左右看了看,有些好奇地道:“会长,今天格里高利不在吗?”
齐格飞忍不住轻轻地皱了皱眉:“格里高利?”
格里高利此前是勇者会独立学院的执事长,而在王城一战中,格里高利的反水不但让他们失去了欧内斯特的高墙,还将他的姐姐琪亚娜偷袭重伤。虽然这里的格里高利与那个格里高利理论上来说并非同一个人,但是就像法师塔对于齐格飞而言一样,他实在是难以对格里高利提起什么好感。
更何况,格里高利的反水是因为那个“救赎了他的神”为他下达了旨意。
这世间没有神,自然也没有神会救赎他,救赎他的当然是人。
而擅长蛊惑人心、并且有能力将格里高利在欧内斯特里安置好、并且经常与他接触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尤瑟夫。
表面上负责监视并且研究格里高利、实际上却将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怪物纳入了麾下的监察部部长。
换言之,格里高利之所以会反水、之所以会打伤琪亚娜、之所以会陷入疯狂之中,都是尤瑟夫干的好事因为让娜她们差点守住了欧内斯特的外墙,而那对于尤瑟夫而言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因为他需要更多的牺牲、更多的死者、更多的鲜血,用来发动自己的血潮魔法。
但现在,尤瑟夫死了。
“你应该也认识他,我记得你小时候和他交过手,你那时候可被他揍得不轻。”华勒士的胡须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他虽然在对齐格飞说话,但脸却朝向了贝奥武夫,“鬼知道那家伙去了哪里,我这个扈从比他主人还要自由自在,真是去他妈的。”
贝奥武夫憨憨地笑了笑:“会长,格里高利从来都是这样。”
华勒士显然和其他养尊处优注意身份的大骑士有些不同,虽然齐格飞认为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绅士,但他至少不会在并不熟悉的晚辈面前肆无忌惮地大爆粗口。而华勒士自己似乎也不太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他那双从毛发里依稀可以辨认出来的双眼盯着贝奥武夫,啐了一口低声怒道:“该死的,老子都改掉了游手好闲的毛病,这个混蛋居然还是这个样子去,把那个混小子叫回来,今天他偷不了懒!”
贝奥武夫犹豫了一瞬间:“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华勒士的眼睛就猛然瞪大了:“不知道就给老子去找!”
于是贝奥武夫的人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房间里只剩下了那不断摇晃着、最后合在了门缝上的大门。
齐格飞眨了眨眼,他忽然觉得勇者会独立学院之所以是那个模样,显然和勇者会的做派脱不开关系。说得好听一些,这群人叫做不拘小节,但如果用更加切合实际的说法来形容的话,齐格飞认为这里其实很想一个土匪窝。
只是现在似乎没有什么时间让他继续思考勇者会到底是一群什么人组成的了,此刻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俩,所以齐格飞看着华勒士轻轻地咳了咳,低声道:“事不宜迟,会长阁下,我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我也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齐格飞还未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华勒士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这个满脸须发看不清容貌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反手握住了背后的门板不,是那柄门板一样的大剑:“你最近有什么奇遇吗?”
齐格飞愣了愣:“奇遇?”
“比如说,得到了什么宝物,或者说吃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力量得到了一波突飞猛进这些都算奇遇。”
华勒士摇了摇头,平静地道:“这一类的都算,怎么样,有想起什么吗?”
齐格飞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皱眉道:“我不知道,至少我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那就行了。”
巨大的压迫感骤然降临在了齐格飞的身上,周围的空间几乎都变得凝滞了起来。在短短的一瞬间,齐格飞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无数柄剑刃对准了一般,而最锋利的那一柄,则是就在他眼前保持着一手握剑姿势的华勒士!
这个满脸银发银须的老人看着齐格飞,缓缓地道:“那么现在,你是亡灵,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齐格飞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
华勒士的目光停留在齐格飞的身上,轻声道:“你知道吗,我的领域很奇特,奇特到如果我能够变得更强,这个世界上便没有我无法杀死的东西梅林让我回到欧内斯特也是这个原因,为了应对即将发生的那场浩劫,他需要我的力量。”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顶着那股庞大的压力低声道:“古神降临?”
华勒士的目光之中顿时闪过了一丝疑惑:“嘿,有意思,你居然知道这件事?你到底是谁?”
齐格飞摇了摇头,有些艰难地道:“我的确是齐格飞,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有趣,你居然真的觉得你是齐格飞?”
华勒士的语气愈发怪异,两道寒光从那一堆银色的毛发之中射了出来:“我特意将贝奥武夫唤走,就是为了有这个时间来戳破你的身份,现在我们的时间非常充裕,我也就可以和你好好聊聊了聊聊你,以及聊聊我。”
齐格飞没有说话,只是咬牙看着眼前的华勒士。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一样,我的领域很奇特,而领域这种东西,来源于一位武者或者一位魔法师最基本的特质战斗方面的特质。”
华勒士缓缓地将背后那柄门板一样的大剑抽了出来,平静地道:“我是个普通家庭的普通人,小时候,我的父亲便把我送入了佣兵团当学徒三岁的时候,我就开始被教育着握住一切的武器,然后找到敌人的弱点一击致命。”
他看着齐格飞,乱糟糟的银色毛发,森白的牙齿闪烁着寒光:“是的,我三岁的时候就杀过人,佣兵团的团长让我亲手处理了一个想要逃跑的叛徒,当然,他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
齐格飞皱了皱眉:“所以?”
“所以我的武技一直都是以一击毙命为主题的,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华勒士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道:“虽然故事里的铁剑骑士是个正义的伙伴,但是实际上我对于恶人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手上沾染的血腥也超过了绝大多数人的想象。我斩杀了无数人,并且大部分的情况之下,我都是用最迅捷的手段斩杀了自己的对手说个题外话,我一直觉得这样做挺帅的,你觉得呢?”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个很不错的笑话,毛发里的嘴弯成了一道弧度,只是齐格飞现在显然笑不出来。他眯着眼睛看着华勒士,沉声道:“我不认为你能一击斩杀我。”
“这倒是实话,不论是之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如此。”
华勒士咧了咧嘴,他似乎对于齐格飞的身份问题非常有自信:“因为在成为了大骑士之后,我的领域赋予了我一种非常特别的力量我能够看见人们的命线。”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名字让他感到了一种淡淡的不安。
“是的,命线,至少我是这么称呼他的在我的目光之中,所有物体的生命都系在一条线上,只要我能斩断那条线,这件物体就会直接崩坏。”华勒士笑得愈发开心,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贝一般,“一柄剑有最瑕疵的一点,一套铠甲有其连接整体的一块钢板,一栋大楼有承载重心的那根大梁,而我的力量,就能让我以极其迅捷的速度发现那个面、那根线、或是那简单的一个点。”
他微微顿了顿,微笑道:“这不单纯是敏锐的目光,而是更加具象化的东西。因为就算我不去观察,我也能够通过我的领域直接发现命线所在。”
齐格飞侧了侧头,目光之中的惊骇是如此清晰:“这力量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那倒也不见得,某种角度上来说,我的领域也挺鸡肋的。”
华勒士有些遗憾地咂了咂嘴,叹息道:“我能够看到你父亲不,狮心王腓特烈的命线,但是我无法挑断它,因为我的力量不足以在挑断他命线的同时自保。而他的领域则不同,他的领域简单到了极致,只要在他的领域之内,所有的兵器与力量都必须要向他臣服,纵使那力量比他更强大,也会受到他领域的压制。”
华勒士又一次叹了口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的领域在面对比他更强的人时依然能够发挥作用,而我的领域在这种时候却犹如一张白纸毫无意义,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是帝国最强的大骑士、而我只是传说中的骑士而已吧。”
齐格飞有些想笑,这是一种和自己的父亲有荣与共的心情。只是现在,那种压力一直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实在是有些笑不出来。他看着华勒士,将手缓缓伸向了腰间,口中低声道:“我明白了。”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既然要动手,那便动手他能够感觉到华勒士的敌意,只是他没有兴趣问华勒士为什么,他不是梅林,不喜欢用花言巧语拖延时间。
所以他握住了腰间的剑。
腰间的巴姆鲁克。
他的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惘然,因为他忽然回忆起了巴姆鲁克在自己手中断裂的那一幕这个世界没有化神的尤瑟夫,也没有命运的力量,巴姆鲁克也因此并没有碎裂。
只是此刻,他隐约觉得华勒士的力量和尤瑟夫的命运之力似乎有些相似,因为他们都能够用极其简单的方式斩断他人,一者斩断生命,一者斩断命运。
或许华勒士成为世界阶的那一刻,他也能够领悟命运的力量,并且他的力量或许会比尤瑟夫的更加凌厉,因为他的力量只有斩断。
“现在的小伙子真是没有耐心,我还没说为什么我要和你动手呢。”
虽然齐格飞没有问,但是华勒士自己却有些不满地开口了。齐格飞没有发问这一点似乎让他有些不满,因此他的语气也愈发不善:“小子,你顶着我熟人的脸和我动手的感觉很不好,但是你的表现又和狮心王家的那个小子的确有些相似只是你身上没有他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罢了。要我说的话,你很像小时候的他,但你毕竟不是他。”
他将那柄大剑插在了地面上,冷笑道:“而且,我还等着你给我一个解释,解释你的身份和来历当然,我不介意把你打残废了以后再问,只是这具身体的确是那小子的,如果打残了或者打废了,我在那头老狮子那里不好交代。”
来历?身份?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也不会信。”
“我为什么不会信?”
华勒士咧了咧嘴,反问道:“我是传说中的大骑士,传说我都能信,又有什么我不能信?”
“更何况,”华勒士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事实上齐格飞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只是他的目光有些怪异,“你真的很奇怪,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以前我也遇到你这种东西,但你这种具备着实体、并且还能保持住亡灵形态的真的很少见。”
齐格飞愣了愣:“亡灵?”
“是的,亡灵。”
华勒士叹了口气:“你知道吗,你或许能够瞒过其他人,但你瞒不过我因为我看不见你的命线,也就是说你是个杀不死的人。我这大半辈子走遍了天涯海角,像你这样的东西我只见过一种,那就是亡灵。”
“”
齐格飞沉默了许久,旋即缓缓地松开了手中的剑。
他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长叹一声喃喃道:“原来如此,现在的我居然还有这样的优势,或者说劣势,或者说算了,还是直接将它称之为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