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那面腾起的结晶屏障,将他的身影整个地包裹在了其中——至少在浮士德的眼里是这样的。
然而因为浮士德就站在梅林的正前方,所以他根本看不见梅林的后方是否同样出现了结晶屏障。但在潜意识里,他不认为梅林会忽略自己身后的防御,以梅林那事无巨细无比谨慎的性格,一旦他要采取防御措施,那么他的防御也一定会几乎毫无死角。
但现在事实证明,梅林根本就没有采取防御措施,或者说他只是象征性地采取了一下防御措施。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结晶暴雨轰击在地面上所造成的烟尘遮蔽自己的身形,并且用那屏障吸引浮士德的目光,从而潜入到地下河流之中,直接摸到浮士德的身后去!
而现在,他的计划显然非常成功。
幽绿色的光芒顿时自他手中的巨大法杖顶端亮起,此时此刻,梅林的魔力既非魔力标准的淡蓝色,也并非他奥术魔法的幽蓝色,而是一种深沉的墨绿色。就在浮士德回过头的同一秒,古朴的幽绿色魔法阵骤然从梅林的法杖顶端扩张开来,繁杂的魔力线条在空中迅速构成了一个浮士德几乎闻所未闻的魔力图案——下一秒,墨绿色的魔力顿时构筑成了无数纠结盘旋的树根,猛然涌向了浮士德!
“计划很不错,只可惜——”浮士德忽然笑了起来,他没有举起自己的手,然而黑雾依然在他的身前聚集了起来,“我们彼此都足够了解对方,因此你的袭击在我的眼里没有任何的意义。”
梅林的魔法已经足够快了,只是瞬息之间,便来到了浮士德眼前。然而浮士德的动作却更快,或者说他早有预料到了梅林的行动。那墨绿色的树根群来到浮士德身前的同一时间,那个诡异的黑洞却已经张开在了那里,就仿佛它一直在那里等候着梅林一般!
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梅林所释放的魔法,再一次被那黑洞吞噬而去!
“看来,你刚才释放了一个非常强大的魔法,并且是我没有见过的魔法。”这一次,浮士德没有立刻将梅林的魔法反射回去,而是眯着眼睛微笑了起来,“很奇特,你的实力虽然已经达到了魔导士能够达到的巅峰,然而却并非是一位魔导师——只是你刚才的魔法,从魔力的总量上来看已经达到了魔导师的程度,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了梅林手上的法杖,若有所思地道“看来你手上的那根法杖,的确是一件非常不错的玩意儿。我决定了,这样的法杖落在你手中没有任何的意义,等你死了以后,我会好好地将它当成你的遗物加倍珍惜的。”
“这有些不太合算,你身上好像没有什么和它价值相同的东西。”梅林也笑了笑,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浮士德摇了摇头,双手再一次举了起来,诡异的黑洞自他的双手之中也再一次张开“可惜的是,我们现在没有时间来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在讨价还价的话题上我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死人是不会讨价还价的,所以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依然占据着优势。”
“那么接下来,”浮士德咧了咧嘴,“让我来看看你的魔法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吧。”
他的话音刚落,与刚才梅林所释放的魔法几乎如出一辙的巨大树根自他的黑洞之中骤然探出!
带着淡淡黑色雾气的树根以极其迅速的速度顿时撕裂了黑暗,梅林甚至还未来得及行动,那树根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向冷静的梅林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惊骇,但他的目光里却又隐隐带着一丝了然。无数的锁链自他的身后骤然探了出来,伴随着他身体的后退,那些锁链纷纷缠绕在了那些树根之上,竟是逐渐地减缓了它的速度!
但那树根的速度却又实在是太快了些,梅林的动作很快,却依然比那树根略慢了一筹。在后退的过程之中,树根渐渐地逼近了他的腹部,并且直接刺入了梅林的腹部之中——所幸当梅林身后的锁链几乎尽数缠绕在树根之上时,树根的速度总算是缓解了下来,它前端大概三厘米的长度刺入了梅林的腹中,虽然那伤势不算轻,但也绝对不至于立刻就让梅林失去行动力。
“有点意思,看来你刚才释放出的魔法似乎与土系魔法有些相似,并非是以魔力直接攻击,而是以魔力催动某种元素,从而造成类似于物理伤害的效果。”浮士德居然摸着下巴低声自语了起来,仿佛这个时候他们俩只是在法师塔的魔法训练室里一般,“不过你的应对方式也很奇特,那些锁链是你的奥术吧?这些锁链应该是没有实体的能量体才对,为什么能够减缓这个魔法的速度?”
梅林轻轻地喘息着,轻轻地将自己的身体从树根上拔了下来。他从包里摸出了一张小小的、画着一个简单的魔法阵的纱布,随手贴在了自己的腹部伤口处。与此同时,他的双眼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浮士德,嘴角也展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在笑什么?”浮士德扬了扬眉,轻声道。
梅林笑得更开心了“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浮士德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平静地看着梅林。
“好吧,我想说的是——我已经看穿了你的伎俩了。”梅林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他腹部的伤势显然已经渐渐地有所好转了,至少再也没有鲜血自伤口处向下滴了,“你的魔法根本就不是什么反射,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误导我向这个方向想而已,为了让我产生思维定式并且放松警惕——很奸诈,浮士德,你差点就暗算到我了。”
浮士德皱了皱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凝重。
梅林忽然弯下了腰,从地面上拔起了一颗仅剩树根的植物。他站起身,将那棵植物举起在了浮士德的眼前,轻声笑道“我刚才释放的魔法,事实上并不是什么树根,而是最纯粹的精灵族法术——狂野生长,唯一的作用是让一棵植物以极其疯狂的速度迅速地生长起来。换言之,刚才刺向你的树根并非是我的魔法,只是我的魔法所引起的变化而已。”
浮士德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对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梅林。
“这是个相当重要的消息,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首先,我成功识破了你的误导,并且看穿了你的真实能力到底是什么;其次,我大概理解了你到底是谁,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最后,我多少想到了一些对付你的方法,这方法虽然还不成熟,但至少比之前的一筹莫展来得要好。”梅林笑得很开心,连那双碧绿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和之前相比,我的胜算已经更大了一些。之前我只有三成的胜算,那么现在,我已经有了七成。”
“七成?”浮士德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冷地笑道,“看来你对于自身的判断依然和过去一样狂妄啊,梅林。”
“不要再和我提过去了,我的朋友。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一样,我已经识破了你的真实身份。”梅林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了下去,盯着浮士德一字一顿地道,“你,不过是一个占据了浮士德身体的怪物罢了。确切来说,现在的浮士德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浮士德,你根本只是一个综合了浮士德、梅菲斯特、以及怒焰之潮的一个侧面的怪物而已。”
浮士德看着梅林,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非常怪异,并且声音也越来越大,一股疯狂的意味从他的笑声之中弥漫了开来——这让梅林想起了刚刚死在他手下的二号,眼前的浮士德声音里的那股疯狂,却是隐约有点二号的意思。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确不是浮士德。”良久,浮士德的笑声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度玛,我被赋予的名字是度玛——我本来同样应该是弗兰克的一部分,就如同梅菲斯特是浮士德的一部分一般。”
弗兰克,既是怒焰之潮的本名,梅林很清楚这一点。
“安东尼家族和你所说的一样,是一个掩埋着无数秘密的家族。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家族应该是法师塔的死对头才对——因为他们所谓的使魔魔法,应该是黑魔法的产物才对。”浮士德看着梅林,狞笑道,“最初的时候,使魔魔法的确是安东尼家族自异界召唤出的高智慧生物,他们与这些生物签订了灵魂契约,让这些生物服从于他们,而在契约结束时这些生物会抽走他们一部分的灵魂作为报酬。显然,既然涉及到了灵魂,那么自然和黑魔法脱不开关系了。”
梅林皱了皱眉“法师塔从来没有对安东尼家族有什么怨言,甚至他们现在还联手了。”
“那是当然的,因为从两百多年前,他们就和法师塔一起改良了这种使魔魔法——他们在召唤出使魔之后,立刻用心灵魔法抹除掉使魔的灵魂,并且将安东尼的族人的灵魂撕裂开来,注入到使魔之中作为替代品。”浮士德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仿佛是在讽刺安东尼家族的冷酷与无情,“他们认为,自己奴役自己算不上是奴隶制度,因为自己应该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可是他们没有想过的是,灵魂分裂以后了的个体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个体了,相当于他们将自己撕裂成了两个人,而彼此都有着对方没有的性格。”
浮士德缓缓地抬起了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轻笑道“我不一样,我是个好人,至少我从来没有奴役过我,很多时候我与我之间都更像是朋友;而我则不同,我在安东尼家族之中呆了近百年,从来没有获得过任何的自由。”
他连续用了三个我,这让梅林听得一阵头大——但显然,这三个我分别指代的是浮士德、梅菲斯特以及度玛,他们三个人现在共用同一个灵魂,以“我”作为自称又似乎没有任何的问题。
梅林忽然想到了当初在尼德兰之时的事情,在他们第一次遭遇红心王后的所爱之触时,卖花少女安吉拉将所爱之触的符文种在了浮士德的体内。然而浮士德却和梅菲斯特置换了身体与灵魂,不但触发了所爱之触,并且还成功避过了所爱之触的爆炸——他当时所说的话语之中,似乎已经能够牵扯到安东尼家族的黑幕之上了。
他忽然甩了甩头,抛却了自己脑海中那些刚才突然想起的回忆——这个时候回忆过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回忆那些自己和曾经的浮士德共同面对的困境,那会让他在战斗时不由自主地产生迟疑。
“我的愿望,是彻底击溃你。”浮士德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他的声音又变回了梅林那个熟悉的模样,“而既然我们现在共用着同一副身体、同样的灵魂,因此我同样能够从灵魂之中感受到对你的嫉妒以及恨意——你刚才说,你认为你的胜算有七成了,那么就请你展示给我看吧。”
天空之中,骤然打开了整整七个黑洞,黑洞的洞口也同时对准了梅林。
“你认为你已经看穿了我的能力,是吗?”浮士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黑色的雾气裹挟着惊人的魔力涌向了黑洞,“可是你真的看穿了我所有的能力了吗?或者说——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所展现出来的,就是我所有的能力了呢?”
梅林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惊慌与惶恐,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同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模样反而让浮士德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属于浮士德的那一部分灵魂之内正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不安,而这份不安显然来源于梅林此时有些异常的表情。
“我看穿的不是你的能力到底有些什么,而是看穿了你的本质,浮士德——不,度玛。”
他忽然将法杖插在了地面之上,竟是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法杖,转而张开了自己的双手。
“创造者的作品之中所蕴含的情感并非是作品的情感,而是创造者的情感,如雕塑家们的雕塑,画家们的画,都是如此。”
“说到底,度玛——你不过是怒焰之潮所舍弃的残渣而已,是他赋予了你这些他所不需要的情绪与性格。想要看穿你,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