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监察部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毁灭到这个地步?”
在震惊之中第一个说话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惊骇的莱昂纳多。
“八位特使与八位暗特使之中,足足有十名八阶以上的强者,就算法师塔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无声无息地扑杀才对啊!”莱昂纳多用惊骇的目光看着南丁格尔,双目有些无神,“我们可是帝都里最令人恐惧的机构,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人覆灭了才对!”
南丁格尔垂下了头,语气有些苦涩“但事实上,现在还能出现在这里的,就只剩下我了——或许监察部的确无比强大,但我们自身的结构却是一个巨大的弊端。我们太仰仗于那个老家伙了,现在那个老家伙不在,导致整个监察部的弊端彻底暴露无遗。”
梅林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如南丁格尔所说的那样,监察部虽然让所有人恐惧,但也是无数人渴望除之而后快的,只不过由于国王无条件地信任着部长尤瑟夫,再加上监察部本身的实力也极其强大,因此很多人只能将自己心中的恨意埋藏在最深处,生怕被别人看出一丝一毫。
然而现在尤瑟夫被法师塔的掌灯人们闭锁在博爱殿堂之中,这个消息显然已经传入了贵族们的耳里——因此对于监察部最为残酷的报复,也在这一时刻拉开了序幕。
由于监察部并非战斗机构,导致它们的结构也并不像军队里那样,就算元帅战死也依然能迅速更换元帅重回战场——监察部的核心是监视整个帝国,而不是和帝国的敌人殊死搏斗。诚然,他们具备着不弱于任何部门的战斗力,但这个部门本身的结构却让他们在面对强敌时会遭遇极大的劣势。因为除了由八位特使所带领的别动队以外,其余的人都隐藏在帝国的各个角落。
换言之,如果我们把整个监察部视为一位强大的武者,那么这位武者有九成的斗气都不在他的身体里,而是被他释放到了身体之外——因此如果遇到敌人毫无征兆地直接对武者的本体出手时,他就一定会在猝不及防之下陷入极大的劣势。
但这也是监察部令人恐惧的一点,因为谁也不知道现在就在你眼前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监察部的监视者。或许从你眼前推着手推车路过的商人是监视者,或许你不远处正在扫地的老人是监视者,或许酒馆里那个娇媚动人的妖艳老板娘甚至都是监视者——平日里的监察部,正是像这样如同一只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跟随在帝国的每一个人身边。
最大的弊端,也在于此。
监视者与监视者之间,很多或许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他们就像是一环扣一环的锁链,知道彼此真实身份的只有和自己扣在一起的上一环铁索与下一环铁索,以及那一个负责管理整条锁链的暗特使。
这样的举动本来就是为了防止背叛者出现导致整条锁链尽数覆灭,但现在锁链却依然断裂了——那么结果显然已经呼之欲出。
“对于那个背叛的特使,你那里有什么线索吗?”虽然南丁格尔带来的噩耗让众人都有些惊骇,但他们前进的脚步却并未停止。梅林的脸色有些阴沉,他一面前进,一面低声问道。
南丁格尔摇了摇头“完全没有,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了。敌人之中有法师塔各系的主任,他们事前就准备好了大型的魔法,我们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绕过监察部的重重关卡来到我们面前的——在场的诸位特使带领留在总部的监视者们展开了反击,但敌我差距过于悬殊,导致我离开之前,我们的防线已经被撕扯开了数个缺口。同时,帝都里有多名潜伏于各处的暗特使受到了袭击,监察部的铭章里传来了他们最后的讯息。”
莱昂纳多低声道“看来是早有预谋的啊。”
“王城遇袭,法师塔的掌灯人议会袭击了陛下与三大骑士团团长,并且各系主任于同时展开了对于监察部的清扫;王城之外的暗特使们也于同时受到了袭击,敌人没有进行任何的寻找,仿佛直接就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一般,直接发动了攻击。”梅林的脸色愈发阴沉,语气也有些森寒,“早有预谋?只用这个词去形容今夜的一切实在是太过轻描淡写了——这不是早有预谋那么简单,贵族议会、玛利亚和二王子、以及法师塔的法师们,这三方早就在陛下生病与笑脸人事件同时发生的那段时间里勾结在了一起。”
——换言之,自己等人还在尼德兰里苦苦挣扎时,他们或许就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梅林忽然眯了眯眼,心中那一片片的记忆碎片忽然拼接在了一起。
时间回溯一段时间,他们刚刚接到要参加奥多罗大赛时,琪亚娜似乎也对于大赛感到有些意外。今年的大赛由北方那位冷酷无情的伊凡大帝接过了主办权,赛制也采取了放弃已久、耗时极长且格外危险的猎人制度,这种种的异常当时都没有一个彻底的定论,只不过由于伊凡大帝一向喜怒无常,他采取这种猎人制度似乎也不是什么让人非常意外的事。
但恰好就在这个时机,尼德兰发生了剧变,时机好到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身在漩涡最中心的梅林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古怪之处。直到现在他回过头来想想,才发现了其中那微妙到极致的古怪。
两件事情分明没有任何的联系,但如果换一个思路,为什么恰好在这个时间点,一场比以往耗时更长的奥多罗大赛毫无征兆地开办了呢?
奥多罗大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各个王国的天才在尼德兰之中角逐,而尼德兰的大变更是各个王国都或多或少地参与其中——难道说,那场剧变,不过只是一场更大的暴动的序幕而已吗?
梅林忽然有些担心此刻正在弗拉德公国参加决赛的朋友们,一种极其不妙的感觉也从心底腾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整个帝国都在关注王位之争的缘故,他到现在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奥多罗大赛后续的消息——但从时间上来看,奥多罗大赛的决赛应该已经结束了才对,那个冠军现在也应该沐浴着大家的欢呼声才对。
但现在,却什么消息都没有!
一直沉默着的托雷斯忽然开口道“但至少我们逃出来了,只需要一点点时间,我们就能够组织起一支强大的军团,然后反扑敌人!”
“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们需要时间,他们同样需要时间。”梅林摇了摇头,将自己心中的担忧按捺在了心底,“虽然贵族们在帝都里的武装力量并不算强大,那些贵族骑士虽然精锐,但却没有良好的协调性——但如果让他们将封地里的私军号召于此,我们手中的这点力量几乎就和大海里的一滴水没有什么区别。”
托雷斯的脸色骤然一白,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
——采邑征召,帝国的采邑征召。
如果贵族们只是想要背叛国王,那么他们就算将自己封地里的私军全部召集于此,也不见得能够在十大兵团与城防军以及三大骑士团的防守之下突破帝都的高墙——甚至他们的命令或许还未来得及传出帝都,就会立刻被监察部的监视者们发现。
但现在却不同了,因为带给他们压力的两座大山,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
“三大骑士团!我们还有三大骑士团!”托雷斯眼睛一亮,有些勉强地笑道,“我们派人离开王城,请求三大骑士团协助我们,那么贵族私军便不足为惧!”
梅林苦笑道“王子殿下,您应该比我清楚三大骑士团的规矩。”
托雷斯如遭重击,身体微微一摇,才终于苦笑着低声道“是啊,我明白,三大骑士团不可能出手的——没有祈祷钟声,就算是国王也不能命令三大骑士团。除非是帝国遭遇存亡之危,否则不得在无人号令的情况下擅自离开驻地。”
存亡之危——该死的,难怪他们要保留下欧贝克,因为只要欧贝克还在,帝国的血脉就依然在多伦斯家族的手中,也就不存在什么“存亡之危”!
一直没有参与对话的米开朗基罗忽然嘿嘿一笑,趴在少女的肩膀上悠然道“虽然我不关心帝国到底属于谁,也不关心你们这帮家伙到底想做什么,不过从你们的话语里,我大概能够梳理出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脸色惨白的托雷斯眼中恢复了些神采,他看着米开朗基罗,肃然道“请说。”
“绝望呀,力量之间的悬殊简直巨大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地步,不如你们现在就离开这里,上去让他们给你们一个痛快怎么样?”米开朗基罗大笑了起来,语气之中满是幸灾乐祸,“你们想要依靠四个兵团,加上你们口中那支还算不错的骑士团,以及包含你们在内的几个人,在战场上打败率领着六个兵团外加无数贵族骑士以及还有魔法师相助的欧贝克他们?哈,就算是莎士比亚那个家伙也不敢写出这么离谱的故事吧?”
空荡荡的地下河道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以及米开朗基罗那幸灾乐祸的大笑声。
所有人都很清楚,米开朗基罗说得并没有错,力量的差距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监察部的监视者们失散在了各地,想要依靠他们是不现实的;护卫骑士团虽然强大,但却缺乏足够的人数,正面对垒恐怕难以战胜人数远超他们的贵族骑士;而如果正面对垒,对方那无数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可怕威力的魔法师也会让他们从一开始就陷入巨大劣势;与此同时,时间却又站在欧贝克他们的那一方,随着时间的流逝,斯图加特等人也就更加危险,而贵族私军也会全部赶向帝都。
这场战斗几乎是一场无法取胜的战斗,就算是梅林,心中也腾起了一股绝望感。
还有无面之王的家伙,他们一直没有出现的一号、诡异之极的二号、暗藏于帝都之中的五号,都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那些家伙也会成为他们巨大的麻烦,甚至或许会带来比贵族骑士们更加巨大的麻烦。
“代理部长,您觉得呢?”南丁格尔没有理会他,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梅林。
梅林闭上了眼,轻声道“是啊,绝望,对方的实力带给我们的感觉就只有绝望。”
南丁格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喃喃道“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仍然想从你那里听到什么好消息——不过就算现在在这里的不是你,而是尤瑟夫那个老家伙,只怕他的答案也不会和你有什么不同。”
“不,他的答案会和我不同的。”梅林忽然笑了笑,轻声道,“因为我和他不一样,我不够理性,并且我也不像他那样将未来的一切都安排得事无巨细。”
他的脸上泛起了笑容,那种懒散的笑意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实力上的绝望,我好像体会过不少次啊——主教的实力够强吧?我和小齐格面对主教时那种实力差距可比现在直观多了,不过我还是赢了;在尼德兰里,我、小齐格、以及布伦希尔德她们俩在无数黑袍战士之中也活了下来,要知道他们的数量之多,就算每个人往我们身上扔个铜币都足以将我们全部压死;面对永不复行的七柱之一、几乎能够一个人全灭包含迪亚士与奥斯曼狄斯在内所有人的全知者狄卡兰时,那种绝望感更加巨大,但最后我还是赢了。”
他拍了拍南丁格尔的肩膀,轻声笑道“虽然法师塔之中的强者数不胜数,但最强大的掌灯人们已经被狮心王他们拖住了,我们就算再怎么绝望,至少也得对得起他们寄托在我们身上的希望吧?——剩下的家伙和狄卡兰相比,我还是觉得那个恐怖至极的老怪物更让我胆寒一些。”
南丁格尔注视着梅林,忽然也轻轻地笑了笑,她转过了头不让梅林看见她的眼睛,轻声道“这可真是,想不到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将近六十岁的小家伙说教了,而且居然还说得挺有道理,实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梅林笑了笑,语气坚定地道“我们现在只需要抵达罪业之城,那么剩下的——等等,您已经快八十岁了!?”
他像一只忽然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连声音都走了调。
南丁格尔猛然回过了头,脸上的微笑之中带着威胁“擅自议论女性的年龄,可不是什么绅士应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