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叫禁军带着宋女士在大哥提前为我们规划好的地点下了马车,那地方极为隐秘,有整整通往地下三层的内室,也是传说中皇室逃难之时经常歇脚的地方,宋女士在那里,转移也是十分方便的,安全方面,可以放一百个心。
将大多数值钱的金银细软都留给了宋女士,再加上她本身就持有的那些,估算着她下半辈子应当是不必忧愁后,我又用剩余的钱两遣散走了那些原本留在我身边的仆人。
至于眼下这些用来保卫我们安全的禁军,临行前大哥说了,已然给他们准备好了后路……如果他们能活下来的话。
宋女士的眼眸似是含有忧愁,她微蹙着眉,盈盈望向我,我想这一刻,她应当已经知道我终究会离开她了。
“抱歉,我明明答应好大哥,要好好照顾您的。”轻轻将手放在她的肩上,我看见她眼中渗出的泪水,她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在了我的脸颊上,“好孩子……”
说起来,宋女士应当算是我不长的人生中,唯一一个最贴近“母亲”这一形象的女性吧。
“照顾好自己。”
“有机会的话,可以通一下书信。”
简单的几句话,将彼此的事情交代完毕,我转过身,抬手叫人带她离开了。
虽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对于这个妇人……我同她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多,极力避免着内心深处某些柔软的情绪,确认他们终于走远,我扭头对身后的军士们说:
“好了,我们走吧。”
再次回到京城的过程,可就没有离开时那么舒适了。
我并不会骑马,勉强坐上去,颠簸得实在难受,怀中,爱枭鹦鹉因为笼子的过分震动而再不能立在其内,就像真的死了那般,恹恹地倒在笼子里。
我多么希望它是活着的,如若它是活着的,我就能打开鸟笼,任由它飞走,而不是令它像我一般,忍受着颠簸和劳累,只能让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
我虽不知道在这些前来缉拿我的人的眼中,我究竟是一名怎样的角色,但看他们的态度,就像是不过多重视我,但也不至于会杀掉我的程度。
自是不怀疑自己在季枭心中的重要性,一路上我都隐忍着,尽力将自己变作一个透明人,一言不发。
心中隐隐想到季枭会有自己的打算,而他究竟在想什么,非但是我,怕是就连眼下这些帮他办事的人都是不清楚的。
这些人之中不乏急功近利之辈,一路上,他们表面上歌颂着季枭的丰功伟绩,实际上却在暗暗盘算成事之后,自己是否会加官进爵。
那一刻,对于这个荒诞的世界,我感到无比的厌恶,我头脑发昏,身体也阵阵寒冷。
一旦想到接下来我可能会望见大哥的尸体横在我的面前,我就感觉心脏像是被狠狠碾碎一般难受,或许这样的症状在见到季枭之后会好一些?或许我能够闻到他的味道,听到他的声音……他在京城等我,我是知道的。
想必,季枭深处依然是恨着大哥的吧。
要怪就怪这一切的一切太过阴差阳错,大哥竟是在杀了皇帝之后才渐渐开始醒悟,那太晚了,那已经太晚了啊!
虽是极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但我的状态好像终究还是引起了那些士兵的注意,他们倒还算是仁慈,只一件件地将自己御寒的衣物披在了我的身上。
而我望着我的爱枭鹦鹉,轻轻将手伸进笼子里,浅浅地触碰着它。
我知道,它已经是个死物了。
“我的天,祥瑞可不能病了。”
“快马加鞭!快马加鞭!”
“艹,真是个麻烦。”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在大哥安排我离京的时候还好好的,而此刻,就好像是即将靠近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愈发靠近京城,我就愈萎靡下去,就算我催眠我自己、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都还是无法改变那样的状态。
我的脑子已经逐渐开始混沌了,偶尔,我会想起一些十分残酷的画面碎片,但它是那么地无迹可寻,待我仔细去寻找,就又像是掌间的流沙,匆匆倾泻走了。
等到达京城的时候,呼吸着那里的空气,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
我望见了破败的街巷,那原本繁华的京都奇景,如今已成为了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
京城里,除开我们之外,像是没有任何人,天空都仿佛被染成了血红色,伴随着阵阵的风声,衬得此地的景色一片萧索。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地,我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有什么人来了。
那人身着破败的战甲,并非专属于禁军的颜色,他的眼中有一种狂热的兴奋与喜悦,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巷中回荡着,一声又一声——
“城破了!前太子已成俘虏!新的君王诞生啦!”
“城破了!前太子已成俘虏!新的君王诞生了!”
“城……”
“喂,别瞎叨叨,新的君王是谁?说仔细点儿。”身边,押送我的将士声音中不乏自得,他斜瞥我一眼,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
“是先帝的二皇子!敦王府的原世子!季枭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边的将士一个个跪伏在地,他们拉着我,强行将我的脑袋也磕向地面,而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