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下车去!”
我有时真恨极了我的犹豫,车开得太快,留给我思考的时间太少,就算须臾间季枭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但那一不可逆转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车窗玻璃破碎的声音与肩头传来的剧痛近乎是同时撕裂了我的躯体,然而在那一瞬间,我抓紧季枭的袖口,在子弹穿进我的肩膀那一刻,我的唯一想法竟只是将我推测出的结果诉诸于口——
“阿孙……跟……跟大哥还有联系。”
我无比相信在大哥原本的计划里绝不会伤到我,否则他就不会冒着我向季枭告密的风险而给我发送那条短信,大哥那边的任何人若是能知道我已然上车,那么这次的射击便必然不会执行。
除非……他那头负责监视我行踪的人出了什么意外。
所以,大哥那头的人员,必然是无法亲临现场,而能够跟随我们进入这次宴会的,只能是季枭手中倒戈向大哥的“叛徒”。
听候远程差遣的某一位——
“阿孙那头跟柯家持武器的人起了冲突,没有按照计划来到这边,现在还没有消息,怕是已经……”这是方才在厕所中东思远告知于我的唯一信息,那时身躯的剧痛已经来不及让我自得于自己第六感的准确了。
身躯因为车辆的飞速飘移而失重,季枭抱住我的力道紧到不可思议,我简直怀疑自己不是因为被子弹击中而死,却是被他活活勒死在怀里,同他略微瞪大的双眸对视着,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没有见过季枭哭泣的样子,哪怕此刻也没有,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罕见……恐惧,那种仿佛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惶惑,令他的眼眶发红甚至布满血丝。
视线边缘,我的血液已经浸透到他西装内部的白色衬衣上,我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句话,重复着阿孙的名字,重复着要他离去的请求,却说不出任何控诉大哥的话来。
他们要令对方你死我活,我是知道的,我早该料到大哥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如果我再果断那么一点点,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车外的枪击声令我想到了绵延不绝的暴雨,或许并没有那么密集而猛烈,却同样敲击着我的思维和我的心。
我已经听不清季枭冲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的语气分外狠戾,那种想将对方碾压磨碎致死的血性,令人几乎不寒而栗,然而他的手却是颤抖的,小心到令人感到可笑地,显现出惊慌失措,他将我抱在怀里,竟笨笨地想要用手按住我的伤口,一边又让司机调转车头去往医院。
我想告诉他这样或许会扰乱计划,却痛得说不出话来,他却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是凝视着我的眼睛,警告我什么也不要说了,“别死!他妈的,不许你死!”
我没有那么脆弱,不过打到肩膀而已,我知道我是死不了的,我甚至还想笑他竟然有朝一日会摆出这样一副狼狈的神情,我的耳朵其实有些听不清了,在阵阵发黑的视线中,我只记得我自己抬起的手,将手指轻轻点在了他的脸颊上。
原来我的手上也都是血,我自己的,抹到了他光洁的脸颊上。
啊,要是有朝一日,能够在他在他脸上涂鸦就好了,十分奇怪,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竟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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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上半身没穿衣服,但绷带却可以说是缠满了我胸膛以上的所有地方,大概是打了止痛,除了身体的黏腻所带来的不适外,我并没有多余的感受。
“醒了。”张管家首先进入我的视野,他将我的病床微微上调,我才看见靠在墙边,目光如鹰隼般向我刺来的季枭,“现在感觉怎么样?”张管家第一时间问了我的感受,而季枭却像是凝固了一般,站在原地一个字也不说。
首先问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发现自我昏迷那个晚上开始,竟已经都过去三天了,痛苦地闭上眼,我告诉张管家我现在状态还算不错,叫他不用担心。
“哦,还给你准备了汤,我现在回公馆去取。”张管家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慌乱神情,走前还冲季枭打了个手势,意思大概是叫他帮忙看着,我心道季枭这家伙哪儿有什么照顾人的能力?卸力地躺回到床褥中,张管家关上了门,不多时,季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大手不由分说地放到了我的额头上,这次他的力道倒不似往常那么重了,微微揭开了眼皮,与他对视了一瞬,我又缓缓闭上眼。
“你说的人,我已经处理掉了。”季枭的声音很沉,“还有那个开枪的,可以说除开喻青书,该找到的人都已经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不愿多花脑子去分析他所谓的“处理”或“该去的地方”是什么意思,我睁开眼,同他视线相接的时候,我发现此刻的他英俊得简直有些晃眼了,“抱歉,没早点说出口。”
“是跟你自己道歉吗?”季枭的语气是严厉的,他的手放在病床的护栏上,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要将它生生掰断,“你他妈明明知道是冲我来的还一个劲往我身上扑。”
果然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近乎痛苦地闭上眼,怎么说得倒好像我是在刻意替他挡子弹似的?我有那么蠢?但凡我稍微有一点舍生取义的精神,也就不至于为了一间公馆留在他身边了……我只是不希望他死了……好吧,我承认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季枭要是死了,喻家该怎么办”这种念头一闪会而过,但那却是也不是我“扑上去”的最终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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