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平扒了扒刘海,尽最大可能的遮住那道疤,顿一顿,道:“姐姐,没事,不小心割的——打仗那是他们的事。”他的目光往先前那个开门的人扫去,季泽宇道:“这位是阿元手下的白副官,特意送袭平过来的。”
袭安只觉得这话说的蹊跷,再看袭平,果然没有一丝拿枪打仗的样子。似乎季泽宇先前也从未提过袭平的官阶,想来他并没有什么实权,却能劳烦蒋先生手下的副官连夜送来,那么……袭安想不通,黑漆漆的眼珠子定定看着袭平,袭平侧头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道:“姐姐,我回来了,也是报仇的时候了。”
他的发音很轻,嘴皮上下开阖,形状美极,却冷到骨子里。
袭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自在的,诡异的感觉从四肢百骸渗出来,她死死揪住袭平的袖子,眼里有询问、探究以及……濒临的绝望。
袭平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季泽宇开口道:“这个事,急不在一刻,我们一步一步来。”
“我们……?”袭平拿他的话放在嘴里咀嚼一阵,又拧眉看了看袭安,她却拿手心捂住脸,肩膀小幅度的抖动起来,又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的样子,快速低下头,再抬起时,又是干干净净的一张脸,道:“我们并不能确认到底是谁。”
“不是——”季泽宇猛的顿住,怀疑的审视袭安,终了挑着下巴讥讽的怪笑了几声。袭安哪里能不懂他的心思?林秋同能和她说,自然也会告诉他。他的意思无外乎是跟刚才大同小异——在莫妮卡那里待了一个月,连带着也把脑筋给洗了个干净,莫妮卡以前饶是再不好,现在也是千好万好了,自然是不会做这种事情。
袭平的目光变的阴鸷,几乎是将所有的怨恨都倾注了,一字一顿道:“做掉刘志远,这是当前头一步。”
袭安很大的程度上是赞同他的话的,单从父亲被押解那日的意外身亡,刘志远就脱不了干系,但是他身后的黑手——果真是莫妮卡么?袭安动摇了,袭平道:“姐姐,不用你担心的。”
季泽宇玩味的来回打量这对姐弟,袭安这会又迟疑起来:“对于刘志远,也并没有十足的肯定……”
袭平摇摇头,只抿着嘴不说话。白副官掏出表来看时间,道:“该回去了。”
袭安哀哀的看着他,他却听话的背过身,朝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道:“姐姐,对于刘志远,即使他不是,也该死!”
袭安眼睁睁看着他出去,心里的惶然被无限制扩大,她抚住胸,用力呼吸了好几次才缓过神来,嘴里喃喃喊了几声“平平”,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旁的任何一句话能说出口。
“他本该怨你送他出去,但是现在这股恨被转嫁到刘志远身上——你们这对姐弟,真的很有意思。”季泽宇阴森森的说完这句就径自出去了,袭安身体软的发虚,还算反应快的扣住了桌角,这才没有跌下去。
他话里有话,袭安就是再傻也听出来了。平平过的似乎并不好,她心里涩的难受,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正是谁也怨不得,要怨也没处去怨——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哪怕再难,也得咬着牙闷头走下去。
袭安辗转反侧,四月的夜晚带着湿气的凉,她只觉得被子粘答答的,用力抓下去便如陷进了一堆湿的棉花,重的仿佛要拖死人。她把被子全都蹬到床下,又冷的慌。那冷没有削肤裁骨,它只是一点一点的透进身体里,再从胸腔蔓延至全身,不知不觉就僵硬了,动都不能动。
她想象着自己已经死了,直挺挺躺在床上,那么谁会来哭一哭……想着想着,浓浓的绝望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隔天上午的时候便接到袭平打来的电话,他让她过去吃饭,报了地址,又说季先生也去的,袭安可以坐他的顺风车。袭安仔细确认了地址,言辞间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了。袭平没再说什么,只嘱咐路上小心就挂了电话。
袭安换了衣服,明媚的晴天碧,染了大朵嫣红的牡丹,整个人如一枝出水的莲,妩媚中又带着丝丝的清。她才过了门房,就有伙计追出来,把一个信封交到她手上。
“赵小姐,才有人送来的,我还想着给您送过去。”
信封里有东西在滚动,硬硬的呈环状。她来回看了看,就地撕了口子,小心的往下倒。血红的光幽幽映红了她的掌心。
那是血月红宝石。
薄薄一页纸,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甚好,勿念。”
袭安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又听到近处传来车子的声音,抬头便见清瑞正开车门,露出一截雪般的小腿。
她忙把戒指连带着信纸信封混乱的塞进手袋里,朝清瑞的方向迎过去。清瑞下了车,看到她,只是淡淡点了下头,便越过她,头也不回的进了门。
袭安僵直着背,很缓慢的,才迈出了朝前的第一步。莫妮卡的戒指隔着手袋,重重灼在她心尖,刺痛感来的这样真实和无奈。
【41】
季泽宇和蒋先生有事没能来,餐桌上只有袭安和袭平两个,袭安让白副官也坐下一起吃,他坚决的拒绝。袭平倒是安之若素,只是吃不多,袭安见他没动几口就停下了,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嘴里的菜如同蜡一般难嚼。两人很少交谈,到后来袭平给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酒,稍碰了碰杯就一饮而尽。他还想再倒,被白副官挡下了:“少喝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