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腰。”
    “准备好了，主厨！”
    “猪肉下熏炉三十分钟。”
    “是的！”
    “饺子呢？”
    “饺子，还没包……”
    “拿皮和肉馅过来。”
    “好的！”
    “等等，怎么没有郫县豆瓣酱？”
    “这，这，我们没有啊。”
    “没有郫县豆瓣酱还做什么川菜！赶紧去买！”
    ……
    厨房里一阵噼里啪啦，六七个助手来回穿梭，手上脚下片刻不停，比往常忙碌了一倍不止。
    “秦真的很严格……”唐星星带着艾莎扒着门往厨房里偷看。
    “星星姐，你说秦做的菜很好吃，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艾莎酱，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真真真的超好吃，好吃到让人流眼泪。我姐姐说，秦的菜里有家的味道……”
    “哇！我也要吃，星星姐我也要吃！”
    “不行！都是我的……你小心吃多了变成大胖子，变成大胖子就没人喜欢你啦！”
    “略略略！星星姐骗人，爸爸说吃得多才能长得快，他还说星星姐就是因为吃得太少了才这么瘦，还连胸都没有，不讨男孩子喜欢……”
    “系丫头，我掐死你！哪儿听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呀，不要……哈哈哈！”
    啪！一个助手提着袋豆瓣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两女瞬间恢复原样，艾莎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还吹着口哨，唐星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面手镜左照照右照照。
    “星星姐。”艾莎轻声说道“你说，秦会不会已经看出来了啊，我们骗他这件事。”
    啪！唐星星给了艾莎一击重锤。
    “你还说！你这个演员实在太差劲了，连词都记不住！傻子都看出来了！”
    “就算看出来也没事呀，秦不还是答应了吗？”
    “他只是不好意思拒绝而已吧？”
    艾莎“……星星姐，你说，大家会喜欢秦做的菜吗，毕竟……他们可能吃惯了爸爸做的。”
    “你这是在否定姐姐的眼光，小艾莎。”唐星星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味道能穿破地域和文化的差异，让所有人为之着迷，秦身上有这样的味道。”
    “星星姐，你是不是喜欢秦啊？”
    “……死丫头，你今天是真的皮痒了！”
    “啊啊啊不要！！”
    ……
    天字一号阁，又名“扶风临月”，此间高居锦月楼顶，俯视街间万物，阁内装饰奢华至极。有弯弓，古画挂于壁上，设琉璃，香薰，茶几，蒲团，又有桌案，笔墨纸砚，二八少女烹茶。阁中有一红木圆桌，足够十二人围坐，如今只坐着一男一女。
    那男人肤白，发白，衣白，连眉毛也是白的，他的年纪不大，脸上也不见皱纹，看上去只四十岁不到。他的五官十分英俊，给人一种中年人独特的成熟感，眼神黯淡而深邃，似乎一直在思考，却没有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现在的他思考的同时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位女人。他的嘴角有个微微上挑的习惯，像是永远保持着邪魅的笑容。他的白色西服纯白如雪，不染一丝尘埃，衣领稍微打开一些，可以看到他脖颈上纹着的黑色猫咪的图案，那应该是他全身唯一一片黑色了吧。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身穿一袭红袍，乌黑的秀发如瀑布一般挂下来，垂在那傲人的雪白双峰上。她的睫毛很长很美，双眼像是闪耀在夜空中的两颗明星，眼角一点美丽的泪痣。这女人的身材妖艳如妖精，却温柔而端庄，一举一动中流露出类似于母亲的光辉。
    女人在给男人泡茶。
    男人的呼吸很慢，他的视线转移到女人如玉琢一样的手上。
    女人的动作很慢。
    圆桌正中，一颗公羚羊的头骨静静地看着双方……
    茶递到男人的面前，男人缓缓开口道。
    “恕我无法品味到其中奥妙，唐小姐，在我眼里所有的茶都是一个味道。”
    “先生，以茶待客是我家乡的传统。碧螺春香气浓郁，滋味鲜醇，茶色鲜亮，不妨一试？”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将茶放在一旁，没去喝它。
    “我一直觉得与你合作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唐小姐。几年前我刚来唐人街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难民窟，比难民窟要好点——这里的人刚刚能吃上饱饭，可他们连一件能够御寒的衣服都没有，睡的都是木板和草席。店铺不多，很多人早上开店营业，晚上出去抢劫，替别人做卖命的活，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然后我来了，给了那些穷人工作。也给了你父亲一笔钱，让他能够开起这个唐人街最堂皇的一家酒楼。由我来管理治安，而你的父亲负责管理商铺，那一年单单我借给唐人街的钱，就有十五万四千美刀，你父亲用了三年的时间才把它还清。正因如此，唐人街才有了今天的繁华。”
    “唐人街感谢有您，先生。”女子妩媚一笑。
    “可有些人似乎并不这么想。”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他一道目光射向唐锦，后者不敢与他直视，低眉看着那男人桌前的茶杯，茶杯上还冒着热气。
    男人继续说道“这两个月以来，总有人在找我的麻烦。上次是个屠宰场的屠夫，他在下班后关闭了电源，害我几千斤上好的牛肉只能放在那里烂掉，后来我让他和那些牛待在一起，我想他会很开心。上上次呢，哦，上上次是个裁缝，他搞砸了一件高定，差点毁了我和某位赌场老板的合作。然后这次，嗯，玩具厂。只是算那个家伙还有些能耐，居然找到了一个帮手，让他多活了几个小时。”
    唐锦的额头冒出一丝冷汗，她强撑着笑容，不敢说话。男人却显得冷静的多，像是在阐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唐人街不缺肯为我办事的人，上面的死了下面的顶上就是了，可是，如果这条街不再像以前那样正常运作的话，你知道吗，唐小姐，你和我都会失去很多利益。”
    “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唐锦恭敬地说道“好的，先生，我会让一切如您所愿。”
    “那就好……哦，我听说你今天准备了些好东西？”
    “不过是一些家乡菜，都是星星准备的，肯定不能和米其林星级菜肴相提并论，希望您能喜欢。”
    唐锦轻轻拍手，精雕细琢的古典木门打开，两列身穿旗袍的美人端菜走入。
    “鸭卷。”
    “松鼠桂鱼。”
    “蟹粉狮子头清炖。”
    “蒜泥龙虾。”
    “文思豆腐。”
    “开水白菜。”
    唐锦一呆，端庄地坐着，眉毛却挑了挑。
    这菜名……有点简单粗暴了啊！
    松鼠桂鱼？不应该是叫“眺望星空”的吗？唐星星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
    “中餐？”
    那男人——现在差不多可以揭晓他的身份了，猫咪先生拿起侍者递上来的筷子，他虽然是白人，但用起筷子来比绝大多数华人还要顺手。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他微笑着摇头。
    “你知道为什么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吃中餐了吗？因为做的都不好吃，没有那种味道。当一种味道可以被替代的时候，它会变得十分廉价……我一直很想说，这条街上所有的中餐都很廉价，当然也包括你们。”
    唐锦一言不发，她现在只想把唐星星吊起来。
    猫咪先生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也许他只是给唐锦面子，换作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让他动筷子的资格。论及吃饭，他能让米其林星级的厨师带着厨具和食材飞过来只为他做一顿晚餐，北海道海鲜市场当天品质最好那几条的三文鱼里有一条就是他的，凌晨两点从海里上了船，四点到岸，十点之前就能送到他的冰箱里，好赶上他的午餐。
    他是猫咪，他在一个罪恶之都拥有一条最繁华的大街。他吃遍了世界上所有的美食，几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第二口。
    “这是哪位厨师做的菜？”猫咪先生缓缓放下筷子，他没有去吃第二口。
    “您对菜有什么不满吗？”唐锦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恰恰相反，我十分满意，这位厨师让我品尝到了阔别已久的味道，我很想知道，你们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位中餐厨师？他的厨艺已经不下于你的父亲！”
    “啊？！”
    唐锦手一颤。
    圆桌正中，有一颗公羚羊的头骨。
    头骨此时想到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