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知道安错所指何意,摇了摇头道,“以前他不知。现在,...只怕是,已经知道了。具体何时,我也不知。”
长欢从安错肩头抬眼,道,“外祖父他们,是因为他才死的吗?”
杨延闭眼,点了点头,良久,才轻声道,“他是你父亲。”
长欢道,“他是林家的仇人...”
第54章 儿时梦
西方最后一抹红晕被黑暗吞噬,悄无声息,夜幕如期降临。
安错待怀中人呼吸渐渐平稳,将长欢扶回桌边坐下,便起身掌了灯。
长欢看着那渺小的火苗,颤悠悠的燃起,像是随时会被一阵风吹灭,任由摆布,像极了眼下的自己。
一颗豆大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至衣襟,长欢双眼迷离,失神道,“直至今日,我才明白,为何母亲看我时是那种眼神...她恨慕容济,所以也...恨我的存在...”
原来这些年,她一直是恨我的...
悲凉之感油然而生,泪水不受控制的宣泄着它的无奈和疼痛。
杨延见状甚是心疼,道,“人生在世,很多东西容不得你选择,比如兄弟...比如父母。这不是你的错。”
长欢苦笑出了声,静静道,“杨延,你还不明白吗...我的存在...便是错...”
若说这静静的言语似刺,那苦笑的神情,便是扎入人心口的一把刀。屋内在场之人,谁都没有逃脱。
安错掏出白帕,为长欢拭了拭泪,摇着头,温柔的否决道,“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的错--”
这一刻,鼻头酸涩,安错却恨极了自己的无能。除了只言片语的安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长欢看向安错,喃喃道,“阿错,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错伸手抚上长欢的脸颊,带着一丝颤抖,柔软微凉的指腹轻触那惹她心疼的泪痕,却像是如何都拭不干。
安错颤声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你还有我...”
压抑和难过,在屋内肆意弥漫着。
杨延低头沉默,良久才低声道,“若非阿藉出事,至死--我都不想你知道这事,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一时很突兀,有些难以接受...这也本不该是你去承受的...”
杨延说至此处顿了顿,抬眼看着长欢,又道,“可你长大了,有些事,终究要去面对的...”
这便是成长的代价吗?为什么成人的世界要有这么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复杂纠葛和恨意。为什么没有一个单纯只有爱和温暖的世界?
长欢道,“我有你和二舅,就够了...甚至温叔比他,都像个父亲...我不会认他...我恨他...”
杨延叹了口气,道,“即便他是林家的仇人,林家所有人都可以恨他,可你...不该恨他...”
长欢突然想起小时候问杨延,什么是恨?
杨延说,世间一切讲究一个缘由果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恨从爱中来,却是因爱而不得。
长欢那时候不明白,其实正如她而今以为自己已明白。
见长欢不语,神思沉重,杨延不想逼她,开解道,“恨一个人...很累...很辛苦...这一次,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会理解...阿藉,也会理解的...”
安错劝慰道,“杨延说的没错,恨只会抹去你的天真...夜深人静独处时,你会发现,折磨自己的心,让它不能安宁的,其实是自己...长欢,我不想你经历这些...”
杨延听罢,起身离座。长欢需要时间去消化,有安错在身边开解,这是他眼下唯一的欣慰。
杨延正要开门时,长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悲悯、无奈和不甘,淡淡道,“我会跟你回江陵...我也会去见他...我不会让三舅再出事...”
杨延转身,看向长欢,那懂事的样子,让他心碎一地。他知道这番话,她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说得出口。
世人皆知,两难之间,择其轻。
杨延岂会不知,他是在逼她选。
逃避固然简单,可选择救阿藉的天平那头,是要面对和林家有着血海深仇的生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连他都不知道。可他却要长欢去选,去独自面对。
杨延沉默了一会,方沉声道,“明日一早,我们回江陵。”说完,便开门离去。
冬日夜凉如水,起风了。
杨延站在院中良久,任凭寒风拂面,吹得衣衫乍响。原本一事终于撂定,心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杨延走后,长欢双手趴在桌边,静静的呆坐着,像是失了神魂,良久未动。
安错坐在她对面,一直看着她,却一时词穷,不知该说什么好。
长欢突然抬头,挤出一个微笑,却瞬间又消失了,她原来信奉的一笑解千愁,此时却不再管用了。
“阿错,我想喝酒了。”不知从何时起,长欢一难过,便想饮酒了,她以前没有这个习惯的。可此时,她只想麻醉了自己,然后什么都不想。
什么都不想,便不会再有这无处安放的心,不会再有这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恍惚之中,安错出了门,也不知何时,两壶酒已经摆在了眼前桌上。
长欢举起酒坛,咕咚饮了几大口。喝的太急,酒呛了喉咙,咳嗽了两声,红着眼却挤笑道,“和初见你时喝的酒一样,都是桂花酿。”
短暂的美好回忆过后,依旧要面对这理不清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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