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玩意,你真是我的煞星。放下纸笔后,芥川又撇着嘴角絮叨了几声。他呢喃了好几次死玩意,声音却一回比一回小。为这一切煞好尾后,他又悄悄地添上了一句:大魔头,追我魂索我命的大魔头,我不是一般的想你。
他又回到了那日夜在梦中与紫色眼睛的爱人相见却又不得见的日子。他怀念那短暂的四年里两人在各种枪火的颠仆与形色阴谋的暗袭中耳鬓斯磨,每分每秒都更为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确实向往与他共同去往北极的二人世界。随着生活越来越艰苦,他就越来越向往,这是他唯一的精神动力与希冀了,一旦连这一动力都呜呼哀哉,那么他会果断选择当场去死。这些岁月中,他一日如十年地坐在轮椅上等待,漫长又转瞬地等待,望着窗外的海平线,希望那边可以驶来运送着来自欧洲的赦免罪犯的船。这份等待如大雨旋落沙漠,不会在降水增长之中抚平荒漠的空芜,只会凭借温软湿润的外壳加深那些纵横扭曲的褶沟与坑坟。
某日他忽然记起了藤原紫式部的一首和歌,依稀能背完整。焦急心如焚,无人问苦衷。经年盼待久,犹不许相逢。最后两个字的中间晕开了,形成雪绒毫絮那般细散的墨纹,那是眼泪滴下的痕迹。下一番泪滴打落在纸上,重新点燃了之前纸张上那一点两点的旧泪痕的生命,让其在原地重获新生,继续缠结起来,心酸地向四面八方漫延。
大仓烨子忽然捂着耳朵叫着跑过来,芥川慌忙之中藏起了信纸,回头看向这个不知道又在闹些什么的大小姐,礼貌地问她出了什么事情。
大仓烨子捂住耳朵的手倏倏颤起,漫长又艰难地从耳朵上移开,似乎是在一边挪手一边犹豫着该不该让芥川看见。她那原本白皙洁美的小耳朵被血染成鲜红色,有些已经结成血块粘在耳廓边,显然是一直没有去管伤口。
“小姐您不痛吗?”
大仓烨子刚想说,你看我一直忍着这么严重的伤,就算可能失去听力都不觉得痛,我真是太勇敢啦,结果芥川这么一问,她马上耷拉下了嘴角,眼睛谙谙地闪着水灵灵的情思,用撒娇的语气说:“痛,痛死了。芥川大人,您一定要心疼我。”
“这是怎么了?”
“可恶,一个死疯子用针对异能力者的枪来怼我,只有这种方法可以阻止部分声波进入大脑。”
“是您自己割伤耳朵的?”
“是。”大仓烨子蹦跳着坐在了芥川的对面,熟练地翘起二郎腿,傲慢地昂起了自己的下巴颏,精致的吊饰发绳随着她的一连串动作晃出珮鸣玉响般的音色,那样子好像不是在说一道凄惨的伤口,而是在宣扬一件丰功伟绩,“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把自己的耳朵直接连根扯掉。”
“那太痛了。”
“您在担心我吗?放心好啦,对付那种菜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你看。”她灵活地转了转腰,“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我回到您的身边来了。还顺便在来的路上买了一根新的发绳,上面的吊饰可好看了,最近很流行呢,怎么样,是不是很潮?”
“我没有什么感觉。在我眼里,所谓的潮或不潮,归根到底都是为消费主义服务的。”
“哦。”大仓烨子完全没有因为他直白的排斥言语而沮丧,反而毫不犹豫地把新买的发绳扯下,任凭方才还梳成整洁光美的斜马尾凌乱披散,一把将发绳丢进了垃圾桶。
我不需要了。她嘟着嘴唇说。
芥川搞不懂她到底想要什么,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心头遽然对她产生了纯洁的好感。大仓烨子的体能和忍耐度非常人能及,能接下飞机的躯体,怎么会觉得耳朵出血就痛得要死,分明一路流着血蹦哒过来都不觉得有问题,却偏偏要对芥川撒娇说痛死了,这让芥川无法理解,但也不反感。大仓烨子的心胸比他想象得宽广得多,芥川龙之介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看向披散着头发的大仓烨子。她正用手胡乱地抓着发丛,正苦于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到底有没有很滑稽,五官都皱成了一小团。她夸张地收缩着肩线,把面庞往玻璃制的水杯壁面旁蹭,试图从那上面的反射里窥见自己的模样,这一动作让她的脖颈线条被牵拉伸展出来,毫无保留地显露出青春的动人的风采,让人可以断定她长大后定是个姿态窈窕端正的美人。她不满地撅起嘴,显露出类似于鱼儿的唇形,倒确实像个未经世事的纯洁又任性的小姑娘。
这样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加入军队呢?难道她也是无父无母,所以只能靠这条路吃饭吗?芥川龙之介不禁想。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腰包,在里面摸索了一阵。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根黑色的发绳。清一的黑色,没有任何装饰,在随便哪个街边店都能用一个硬币买到整整一大包的发绳。这是小银经常用的那一根。芥川银拥有一头及腰的秀发,为了不暴露女子的身份,也为了任务方便,她从来都是用最朴素最便宜的黑发绳把头发束起来,发绳的颜色也能完美地融入她墨黑的发色之间,不会因为花哨而让人怀疑起来。
对了,樋口也使用过这一根,自从回到日本之后,樋口经常和小银合作共进,很多事情都是她代替自己去和小银共同解决的,她们的关系很和睦。芥川偶然之间看见了樋口使用黑色的发绳,一下就猜出来肯定是小银借给她的,因为这根发绳是他送给妹妹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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