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喝?”大仓烨子露出了失望至极的表情,隐隐可见几分怒色,“那几个臭小子都不肯喝,你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你也是这么不识趣的人,也不喜欢我?”
“不是的。”芥川接过了饮料,仰起脖颈一饮而尽。这时,他想起了刚才大仓烨子描述身体改造的那些措辞,什么把灵魂连根拔起,什么把全身上下的骨肉都鞭打一遍,他觉得都可以用在此刻自己的感受上面。身体改造真的能比这杯水更恐怖吗?他产生了怀疑。不知道大仓烨子是加了什么材料在里面,这些液体简直非一般的腥辣,恍如炽热的松脂碾着他的胃壁一路沸腾着刮了一圈。
“好喝吗?”她眼中仿佛带上了繁星,仔细盯着芥川的反应,见芥川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不禁疑惑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很难喝?你这是……”
“小姐多虑了。”芥川沙哑地打断了她,把她准备伸过来一探究竟的手推开,抬起苍白的脸蛋,艰难地弯出一个微笑,似乎是在安慰她,“很好喝。”
“你骗我。”
“并非如此。”
“你骗我,就是骗我!”
分明是她要逼着芥川喝下去,现在却在达到目的之后变得异常暴躁起来。芥川不明白这是为何,只道自己果然对这种大小姐毫无头绪。大仓烨子气愤地抿紧下唇,以至于显露出地包天的嘴型。她用力地揪住了芥川的衣领,瞪大了眼,太阳穴附近因愤怒而凸起了两道紧绷的青筋:“你不喜欢福地大人,却默认了加入了我们,好吧,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你现在确实是无家可归了,没有猎犬收留你,你只能去街上要饭。但是其他的你怎么解释?你不想听福地大人的演讲,却不怪把你推过去的我,这是为什么?你不喜欢猎犬,却又不打算离开,也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情感,这是为什么?你明明知道那杯水很危险,甚至可能是毒,我说了,条野和末广都不肯喝,之前也对你强调过他们刀枪不入,连刀枪不入的人都不敢喝的水,这不是暗示得很明显了吗?你拒绝喝,我拿走就是,难道说,你是真的听不出来提醒?你是真的……”她说到激动处,眼里竟溢出了些泪花,她连飞机都能挺胸抬头地接下,却在这种笨拙又愚钝的手段中把情绪给全部倾塌。
芥川龙之介一脸平淡地说:“如果能被毒死,或许就是最幸福的结局了,毕竟我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她心头莫名焦躁,芥川却依旧仪态不乱,保持住了最开始的那副模样,支颐凝目,把下颚贴于温润漂亮的手心,让其顺着衬托出自己形状娇美的颈线。那形容面貌中传达出的美好与纯粹令大仓烨子动容,在心中唤起类似于悲切的情思,遽然悸动。于是她停止了横眉瞪眼,气愤与暴躁戛然而止。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垂下头别过了脸,微微屈膝,半跪在了轮椅边,像雕塑般一动不动,姿势标准且庄重:“我向您许诺,无论您的回答是什么,都不会向他人透露半个字。我实在忍不住对您感到好奇,从您突然出现开始,甚至从您突然被队友们提起开始,我就忍不住想知道您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可以请您回答我刚才那些问题吗?”
“那我倒要先问小姐你了。”芥川说,“你似乎很喜欢我?如若是因为你们的队长所以才爱屋及乌,那未免太荒谬。我并不领福地先生的情,福地先生也只是受他人之托,非真心所为,小姐应该明白这些,为什么还是对我一忍再忍?我也自知对你的态度并不客气。”
大仓烨子没有以言语来回答,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之后又停顿住,如同在没有生命力的鬼蜮星球表面上猝然止步,永远镌刻进了某个单一且永恒的时空缝隙中。她缓缓抬起头,一双洋溢着喜爱的大眼睛对向芥川龙之介的脸,冁然脉脉的笑意与那几乎要从眼角处流出来的浓情彻骨而来,百分真切,万分卓绝。这一切表现都已经代替她本人回答了这个问题。芥川无奈地别过脸去,不予回复。
“只是一个高贵大小姐的任性,任性罢了。”她说。
他有些难过地点头。
“现在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直言快语地?”
“当然。”
芥川哼出了一个冷笑:“你在你队长身边生活那么久,都不觉得他不像个简单角色?你对他的好人滤镜未免过于厚了。”
“福地大人他……”
“让一支特种部队拥有独立权,自己占山称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芥川打断道,“能看出来,你们敬佩的是他的实力与威望,也许你们在内心深处并不是和他一个思想方向的,但是俗话说得好,问迹不问心,就算你们本心善良又如何?为虎作伥一样会引人憎恨。个人崇拜可不是好事,甚至可以说,神化某个领导对于国和民来说都是只有害没有利,最后伤害到的人,可能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的最想守护的人。如若不明白这一点,猎犬也不过是个佩了几枚徽章的流氓组织。领导也是人,会变老,会发脾气,如果你崇拜他到了他发脾气乱说的话也去听从,那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呢?至于福地先生,他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猎犬,还是为了国家,我与之谋面不久就不轻易下定义,只是内心对他下意识反感。真相如何,就看小姐你自己能不能发现了,你是最喜欢他的,所以最应该用客观的眼神去观察他。言及至此,剩下的就留给你自己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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