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原中也呢?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两个一起回来?
“请问这里是芥川龙之介的病室吗?”
“您是哪位?”
“我是……”
“是芥川的送信人。”熟悉的声音从病室内传来。樋口一叶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眼神充满了畏惧与踌躇。
“我和这位小姐有话要说。”太宰治对着一头雾水的医生微笑。对方没有察觉气氛的不对,于是点点头便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把太宰治和樋口一叶单独留在了外面。
“找他有事吗?”
“有。”
“信已经送了,还有什么别的事?”太宰治抱臂侧倚在门口,神态慵懒,和她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樋口小姐,你找芥川的次数是不是过多了,不会是打算倒追吧?”
他明显警告与挖苦的话语伤害了她。她知道自己暗恋芥川这件事情很愚蠢,并且无法告诉芥川真相了,只能找太宰治不在的时候才有可能,现在她得想个办法自然地离开这里。
“知道芥川前辈没事我就安心了。失礼了,告辞。”
太宰治没有任何反应,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无事离开了。
然而,在她已经迈出几步之后,太宰治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我确认一下,之前我让你离开的时候,你又回来了一次,对吧?”
樋口一叶面色煞白,强作镇定地挺直腰板,犹豫半晌后点下了头,仿佛正在放下一块实心铅般缓慢而艰难。
“你打算告诉芥川,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小心机?为了把他和中也君拆散?”
“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芥川被注射了全麻,现在是无法醒过来的,所以他是听不见的,你可以放心对我说你的真实想法。”
言下之意,这些话不会被芥川听见,医生也是太宰治的人,她是没有选择余地的。
“你喜欢芥川。”
“我……”
“先别急着否认,我这么说肯定有理由。恋爱中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我觉得我是非常清楚的。你骗不过我,樋口小姐。”
“那是因为芥川前辈他……”
“既漂亮又神秘。既有距离感,又会适当和人接近。既让人害怕,又让人觉得被吸引。”太宰治仿佛背文章般把她的心声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随后在她窘迫难堪的眼神注视下扬起下颏,冷笑一声,踏步向她走去。
他每一步都踏得极其缓慢,却也极其用力,只消一个脚步发出的清脆声响,就能如多米诺骨牌般轻轻一击之下让一个人的性命从头到尾地蹦陷至尽。他可以做到。他是黑手党中令人闻之丧胆的干部,无人不闻无人不服,无论处理何事,小到信息搜寻,大到杀人劫货,他都从不给一个多余的眼神,只会淡然一笑,将自己完成任务的事实轻声道来。这种人远比把情绪写在脸上的暴徒可怕,因为后者只是手段见血,前者却是精神斩灭。
在樋口一叶看来,芥川是后者,太宰治便是前者。
太宰治不会对她生恻隐之心。
“我就直说吧,你和芥川是不可能的,小姐。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你应该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
为了将芥川永远留在你的身边。樋口知道。
“只要我还在,你们就不可能。呃,不对,好像我不在你们也不可能。总之就是这么一个事实,希望你能好好接受,加油!”太宰治笑得没心没肺,把手往她肩膀上一落,看上去好似一位教师在鼓励迷茫且胆怯的孩子。
樋口一叶明白太宰治不仅是在警告,还是在威胁。她明白了,明白太宰治为什么这么做,明白了太宰治对芥川的感情。她以前一直天真地以为是师生关系。
她下意识感到反胃,而且是那种想离他远远的那种反胃。
“好好想想吧,小姐,如果你告诉了芥川,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芥川会因此感激你,从而和你在一起吗?”
“不会……”
“他有可能觉得你是来挑拨离间,然后一怒之下把你杀了。被罗生门捅成马蜂窝的感觉肯定很痛苦吧?你也这么觉得,是吗?”
“是的。”
“这么猜测好像显得我很恶毒,那就换个角度猜测吧。假如他相信了你,那他又会怎么做?和我绝交,然后孤单一人在港口黑手党生活?你别忘了,他的一切都是我在负责,甚至连衣服都是我买的。没有我,他连衣服都穿不起。怎么,你希望看到他在港口黑手党里面裸奔?口味还挺清奇呀,小姐。”
“我……”
“我觉得你应该是个挺聪明的人,希望你能明白,无论是和我断开联系,还是与我作对,最后得到的都不会是幸福。就像你想让一家公司倒闭,因为你讨厌,看不爽,你觉得让公司倒闭是正确的,可是你考虑过依赖这家公司吃饭的底层市民吗?也许这家公司确实让你反感,可这也是无数家普通人赖以生存的饭碗,就因为你认为的正义,而让这些人全部流浪街头……我这么比喻,你能明白吗?樋口一叶。”
“明白……”
回答这两个字眼时,樋口一叶已经是几乎颓废又无神地跪在他面前,极吃力地低语应答,像梦呓一样有气无力且杂乱又零碎。
“你和芥川不可能。”
“请不要再说了……”
“离开了我,芥川就只有寂寞。你就这么告诉他真相,他真的会开心吗?他现在对于我是依赖的,是渴望的,而你却要告诉他真相,打破他的一切希望,你真的觉得那些话是他想听见的吗?你到底是想让他幸福,还是想让他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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