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芥川还没有回来吗?”
通报的部下思忖了片刻:“目前还没有他的消息,应该是没有。”
也就是说芥川已经和中原中也单独相处了三天。
太宰治没有表现出任何在意,也没有对这个消息做任何表态,一句轻描淡写的“我知道了”之后就是扬长而去。
他忍不住开始好奇,芥川和中原中也两个都属于脾气不算好的类型,中原中也暴躁易怒,芥川龙之介清高尖刻,可为什么却偏偏相处得很和谐?明明最能讨架打的就是他们两个,为什么他们就从来没有一点肢体上的冲突,甚至连言语冲突都没有?这倒是有点让他感兴趣,让他想要搞明白。
他知道自己和中原中也是两种类型的人,但中原中也能有的,他也能有,中原中也可以做到的,他也能做到,不对吗?可除去训练时间外,芥川遇到他的时候都只有单调的尊敬。除了“先生”“您”“在下”“失礼”外,没有其他词汇再具有感情色彩。
芥川确实尊敬他,可也只有尊敬。没有任何杂质的尊敬,除了此样便再无他样的强烈尊敬,强到不容许任何别的感情出现在芥川对他的印象里。太宰治很明白这一点,也唯独不明白这一点。
他究竟哪里和中原中也产生了巨大的分岔,又究竟是什么时候让中原中也能够接近芥川,以至于他现在已经要被踢出局?明明第一个牵起芥川的手的人是他!明明,明明他都要承认很在乎芥川了……明明……
他不打算再在这童巅一样的感情土壤中踱步下去了。再怎么踱步得到的也只是这如一座枯山般的悸动,以及其早便夭折的可能性。山顶光秃。山无草木。
而此时,他内心世界的两位主人公还正在外面避雨。
横滨市下雨了。
芥川龙之介觉得这点雨完全不成问题,顶着罗生门就想往港口黑手党跑,被中原中也一把拉了回来,还很生气的样子让他乖乖在这里坐下。这里是公交车站台,现在没有除了他们两个以外的人在,于是便形成了两人挨着坐在空荡长椅上的场面。
对方是自己的前辈,而且还是组织的核心干部,惹了他不开心,芥川龙之介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罪大恶极的事,于是只得怀揣着疑惑拉着脸坐了下来。
“就在这里等雨停吧,雨停了再回去。”
“罗生门可以挡雨。”
“把罗生门收起来、”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个呀,当然是因为,呃……烦死了,不想和你这个木脑袋解释!”
“对不起,在下会反思的。”
“反思反思,每次都说反思,反思的结果就是依然什么都不明白。”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会儿,而后突然鼓起勇气,将手贴于芥川龙之介的额头,掌心贴着芥川龙之介的肌肤,掌背则朝向自己,然后倾身过去,在自己的手背上轻吻了一瞬。
“不懂得浪漫的小黑眼睛。我真想要批评你一回,却又舍不得。”
无论芥川龙之介如何怄气,又是如何与他闹冷战,说前辈和我意见不合我们还是分道扬镳吧,或者又是如何佯装冷漠不满意,中原中也一定会直接缴械投降,一边把责备的语气慢慢放缓,一边一成不变地在分别时说晚安,梦里见,亦或一边摇头苦笑叹着说,我真是舍不得批评你。
太宰治就不会这么做。在中原中也这里,芥川能接受到被包容被重视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人生第一次拥有。如果可以,他想永远让这种感觉不离开。
“等雨停了一起去吃饭吧。”
“前辈,您刚才还在说雨停了就回去。”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刚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前辈,请放弃您的诡辩论!”芥川龙之介坚定地反驳说,“我们应该坚决拥护马克思主义里所阐述的观点,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是一体的,定义我们的不是自己,而是社会!”
“……”
中原中也有那么一瞬间,拿一种特别奇葩的眼神看着他。
“马克思主义?”
“是的,前辈。”
“我是不太懂这些……”中原中也尴尬地别过脸,“这些什么主义呀之类的东西,我的人生中几乎没有任何经历会扯上这些,所以这方面我就不能和你讨论了……”
“没关系,前辈,在下可以带领您一起读书,如果您想看小说,在下可以借给您《蟹工船》。”
“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芥川龙之介期待的目光瞬间便暗下了,笑容也慢慢地收回。他失落地点头回答道:“就听您的吧。”
“嗯,那好……我命令你今天不准提到太宰治的名字。”
“可以提马克思吗?”
“提倒是可以,但是我听不太懂。”
“明白了。”
“咳,好的,那么我看看,再给你个什么命令比较好……”中原中也托着腮,佯装努力思索,“那就命令你和我交往好了。”
芥川龙之介发出一声疑惑的闷哼。
这声闷哼有些像肯定的语气,中原中也无法不欣喜若狂。
“你答应了,你答应了!你刚才直接说‘是’了对不对?”
“不对,在下很疑惑。”
“什么疑惑?有哪里不明白吗?说出来,重新组织一下语言,我一定会解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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