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连畅打了这么多天的交道,俞汉广也觉得那小子不像是会挖墙脚的人,不对,那小子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他眼底的危机感这才褪掉。
被私人情绪影响了正常工作,他为自己的无端揣测和在办公室打情骂俏而愧疚,当下竟然搭着卫波的座椅,思绪神游到冥王星去了。
“叮叮咚——”一阵极其特别的声音,把他从外太空拉了回来。
是万年不响一下的备忘录提示音。
他看着手机沉默片刻,敛起神色问卫波:“你这周六有安排吗?”
卫波道:“周六?有个凌水的老乡会,我和粒粒一起去参加。怎么了?”
“需要加班吗?”见日程表上弹出了个关于关卡数值优化问题的讨论会,他准备起身去会议室,“也没问题,我白天有时间。”
“随便问问,”俞汉广手指在椅子上弹了一圈,面色如常地笑了笑,“其实是我家里有事。周六我要回趟芦城,这不是怕我们卫老师孤单寂寞冷嘛。”
还是……算了。
*
包厢顶上的灯球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又被音响里传来的跑调歌声震得发颤,和着啤酒瓶的碰撞、骰子的摇动,轮番刺激着室内众人的神经。
这家KTV的房间挨得近,隔音效果不算好,“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下雨天了怎么办我好想你”、“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倾倒”之声此起彼伏。
卫波抱臂靠在散发着不明气味的劣质沙发上,觉得自己也快要在包厢里倾倒了。
凌水到宜州要倒两班高铁,再快也得四五个小时,因而南下打拼的人不算多。老乡数量少,而且散落在各行各业,从卖板面的小老板到敲代码的程序员都有,很少往来。
要不是偶然认识了石念三,他江南烟雨看久了,几乎快忘记了故乡干燥凛冽的北风。
石念三作为老乡会会长,几乎是凭一己之力,把在这座繁华但孤寂的都市中打拼的“宜漂”们凑在了一起,很有威望。
他尽力地网络一线牵,卫波自然也珍惜这段缘。
只是他惯于和冷冰冰的代码引擎打交道,身边又粘了个跟谁都自来熟的花蝴蝶,还是不太适应这种“聚餐续摊侃大山”的风格。
相比之下,卫粒都比他接地气不少。
想到卫粒,卫波眼睛闭得更用力——自己这个年轻标致的妹妹,是整场推杯换盏饭局中的焦点。她一出现,有几个人的眼珠就滴溜溜地围着她打转。
即使算上实习期,卫粒也就才步入社会小半年,她又处在有资格骄矜的年纪,一时哪能体会出人心鬼蜮的道理,正沉迷于无边的赞美中,乐不可支。
因而他心里再抗拒,也不得已跟来了KTV的二场。
“咔嚓——”一阵强光刺得他撑开了眼睛。
“卫老板,看这里!我们合照一张!”石念三突然跳到他身边,笑眯眯地举起手机,闪光灯在黑暗中擦出一丝亮色,“怎么不去唱歌呀?”
卫波笑笑没答话,低头看手表——妹妹和一个男生自告奋勇去购物区拿零食,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
男生在饭桌上冲卫粒大献殷勤的时候,卫波特意侧着身子听了一耳朵,知道他刚考上宜州师范大学的博士,算起来,是卫粒的半个校友。
此君高高壮壮,脸长得不赖,眼镜在鼻梁上也是架得板正,看上去是个书卷气十足的小伙子,叫人讨厌不起来。
包厢内乙醇和唾液淀粉酶的混合气息愈发浓重,卫波让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熏得胃中翻滚,便起了身。
走出门外的同时,他看到两个影子,瞳孔瞬间缩了缩。
——男生那副斯文的眼镜早已不见,以一种颇为霸道的壁咚姿势撑着墙面,把卫粒环了个密不透风,嘴唇几乎要贴上卫粒的额头。
类似场景,他最近陪俞汉广看了许多综艺,因而并不陌生。放在屏幕上是迷倒无数观众的发糖行为,但卫粒极力想要闪躲的不自然表情,将他拉回了令人不适的现实。
卫波心中刹那间燎出一把大火,顺着血流直往脑子和胳膊两个地方里窜,手臂青筋尽数暴起,拳头也捏得死紧。
可刚准备迈开腿,身侧竟有人影快他一步,迅速掠过。
“占人家小姑娘便宜?真有你的。”
石念三率先冲上去,一巴掌拍掉男生的臂膀,脚上的硬皮鞋又踢上对方的胫骨,把那男生踢得身子往一旁重重倾倒,屁股扎扎实实地摔在了大理石地面。
卫波三步并两步跨上去,要把卫粒搂过来护住。
怎料卫粒下意识地避开了自己,而是自行躲到了石念三的身旁:“石总……”
“小章,莫怪哥冲动,”石念三阴着脸走到男生的面前,“你今天过分了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名叫小章的男生这才忙不迭爬起来,神色讪讪地躲在一旁:“我,我没有,再说是她……”
“你什么你?”石念三目露凶光,边吼边作势挥拳,“你还有理了?”
见小章缩了脖子彻底不嚣张了,他又回过身,赔了个息事宁人的笑容:
“小卫,你没怎么样吧?卫老板,实在对不起,你瞅瞅,我组织了这么多场老乡会,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档子事,你莫生气,莫伤了我们的交情……”
卫波不擅社交,但人不迟钝,早就明白了石念三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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