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妈叫他回家吃饭,又定了蛋糕,虽然没有在电话里明说,但他知道这是他妈想利用给他过生日的机会,给各自一个台阶下。
他妈一向是个争强好胜的人,轻易不肯低头,今天肯主动打电话已经是破天荒,他心里是欢喜的。
二十八年了,这是有记忆以来他妈第一次给他庆祝生日,严栩很想第一时间看看陆秋英会给他选择一个什么图案的蛋糕,奈何这家店的包装盒不是用的亚克力透明盒子,他又不可能再让店员解开精致的蝴蝶结丝带让自己过过眼瘾,只好瞄一眼包装盒上的图案幻想一番。
“谢谢。”严栩拿起了蛋糕就要走。
店员叫住严栩:“蜡烛和生日帽要吗,不另外收费。”
严栩看了一眼手里的蛋糕,迟疑了一下:“预定的人没说要吗?”
店员摇头:“订单上没注明,可能是我们忘记问了。”顿了一下又说,“一般顾客都是要的,反正也不额外收费。”
严栩想了想:“谢谢,帮我拿一份吧。”
于是店员又拿了一个装着蜡烛和生日帽的牛皮纸袋递给他。
进了小区,到达单元楼下,严栩突然有点紧张。他已经半年没来过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以各种表情面对他妈。在楼下吹了会儿寒冬腊月的冷风,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单元门上了楼。
已经建了三十年余年的老小区,没有电梯,他一口气上到六楼,敲开了601的门。
“咿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哟,严栩来了。”开门的是继父方建国,还不满六十岁,但因为这几年身体不好,人看起来苍白消瘦,比同龄人老上许多。
“叔叔,您好。”严栩把手里的一只礼品袋递了过去,“这是给您买的奶粉。”
“有心了有心了。”方建国嘴里应着,手却没有去接,“先进屋。”
严栩递出去的手僵了僵,把奶粉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想了想又把那只装了蜡烛的牛皮纸袋也放了上去。
方建国年轻时伤了腿没好好治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疼痛难耐,他跛着脚走进客厅,对着厨房扬声叫道:“秋英,严栩来了。”
陆秋英擦着湿漉漉的手赶忙走了出来,看到严栩的第一句话是:“蛋糕拿了吗?”
严栩站在玄关,提起手中的蛋糕盒,扬起一个在楼下练习了多次的笑容:“拿了,还挺沉,定了多大尺寸的?”
陆秋英从严栩手中接过蛋糕盒,笑眯眯地道:“8寸的。”她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停留在蛋糕盒上边,不曾看过严栩一眼。
“妈……”严栩想问陆秋英室内拖鞋在哪儿,但见陆秋英已经转身走了,只好自己打开鞋柜找。
他妈一向爱干净,鞋子按季节、款式整理得一清二楚,最上层放的是家居鞋,中间有一双深灰色软底棉拖鞋,但严栩知道那并不是给他准备的,那是他哥严栢的拖鞋。
陆秋英和方建国在客厅因为啤酒烧鸭该放多少啤酒而争论起来,严栩踌躇一番,索性瞪掉了运动鞋,只穿着袜子进了门。
南方没有暖气,几十年的老房子也没有装地暖,只有角落的取暖器吹着微不足道的暖风。严栩两脚相叠搓了几下才适应冰凉的木地板,走进客厅。
陆秋英已经去了厨房,方建国倚在取暖器旁边的沙发上看电视,脸颊被暖风吹得油光赤红。
严栩走到沙发旁,低声叫了句“叔叔”。
方建国从电视机上收回目光,慈祥地笑笑:“坐吧,你妈还有得忙呢。”
“不了,”严栩笑着摇了摇头,“我去厨房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他们家是重组家庭,在他十三岁那年他妈和方建国结的婚,迄今为止十五年。两人都是大龄二婚,性格很合拍,结婚以来感情一直很好,从未红过脸吵过架。
方建国性格稳重随和,虽然不是亲生父子,但已经相处了十余年,按理说他和方建国是有话可聊的,但事实上从小到大他在方建国面前总是局促不安,两人也无话可说。
走到厨房门口,严栩问:“妈,要帮忙吗?”
陆秋英头也不回道:“不用,你坐会儿吧。”
严栩看到灶台上的饺子,走进去道:“要不水煎饺我来做吧?”
“别别别,”陆秋英推了严栩一把,“这个得我来做,你去客厅陪你方叔叔看电视吧。”
严栩没有防备,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厨房地上有一摊水渍,他一脚踩了上去,纯棉的袜子瞬间吸走水分,脚底一片湿漉漉的。他难受地活动了下脚掌,只好退出厨房,又回到了客厅。
方建国呵呵笑了一声,招呼严栩一起看电视,但没过五分钟他就捏了捏自己的腿说道:“坐久了腿疼,我回房间躺会儿,电视你看不?不看我就给关了。”
严栩笑了笑:“不看了,您关吧。”
“行,那你坐会儿。”
方建国关掉了电视,又顺手关掉了取暖器,迈着缓慢的步伐进了卧室。
严栩沉默地望着方建国的背影,直到房门不轻不重地关上才收回视线,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客厅呆坐了将近二十分钟,门铃骤然响起。
严栩心想应该是严栢下班了,起身去开门,在看到门口的人时,瞳仁不禁一颤——门外站了两人,一个是严栢,而另一个却是出国三年未曾回家过的继兄方锦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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